131 大雨

    来这里不久，王凯第二次参加葬礼。

    二车间里的一个老员工，在工作的时候，突然口鼻流血，暴毙而亡。毫无征兆的死亡，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第二天，厂报报道了这件事，然后还刊登了署名科研室的文章。文章称“病毒正在继续变异”，老员工的死，就是因为病毒变异。同时还很郑重的提醒所有人：一旦发现身体有任何不适，应该立刻向科研室汇报。

    葬礼在第三天举行。

    参与葬礼的所有人，比前一次更加悲伤。人人自危的状况下，每日下班之后都会很热闹的篮球场，一下子也冷清下来。

    篮球场旁边的楼板上，王凯递给身边的女孩儿一根烟。女孩儿接过来，点上，深深的抽了一口，转脸再看王凯，微微一笑，“胖了。”

    “是啊，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自然就胖了。”王凯看看女孩儿，挤出一丝笑，又叹气，“老妈……她……还好吗？”

    女孩儿摇摇头，抿了抿嘴唇，道，“老板说，会好好安顿，具体啥样儿，我也不清楚。”低下头，看着楼板下顽强生长的杂草，女孩儿又道，“别怪你大舅她们，毕竟，咱们理亏。”

    王凯眉头微蹙，点点头，道，“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还好。”女孩儿道，“都是亲戚，就算是生气，也……也不能怎么样。况且，有安保呢。”

    “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王凯道。

    女孩儿抬头，看看王凯，笑道，“好。”顿了顿，又道，“这病毒……听说刚死的这个，才变身五年左右。”

    王凯心情沉重，安慰道，“不要有压力，总要好好活着。别本来没什么问题，先把自己给吓着了。”

    “我知道。”女孩儿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王凯有些压抑，有些不自在。时不时的偷看身边的女孩儿，王凯心底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身材极好的女孩儿，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实在是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女孩儿忽然轻声一笑，叹道，“听说，员工宿舍里，有人已经开始写遗书了。”

    “遗书？”

    “是啊。”女孩儿道，“变身五年就可能死掉，谁知道将来谁会突然死啊。所以……”

    正说着，宿舍那边，忽然乱哄哄的。

    有人在楼上大喊，“又死人啦！”

    王凯心里咯噔了一下，跟女孩儿对视一眼，一起从楼板上下来，朝着宿舍区跑去。跑到半路上，女孩儿忽然一把拉住王凯，“你……别去了。被你传染的人也不少，万一……万一上了头，可不好办。”

    王凯看着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女孩儿奔跑的背影，再看闹哄哄的宿舍区，和从科研楼那边急急赶过来的医务人员，王凯心忧如焚。

    陈沫她们……

    应该没事吧？

    直到陈沫来到王凯的房间里，王凯才大松了一口气。

    陈沫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怕死的是我？”

    王凯一把搂住陈沫，狠狠的吻下来。两人拥在一起，滚倒在床上。陈沫推开王凯，喘着气道，“我洗个澡。”

    “嗯。”

    “一起洗不？”陈沫目光灼灼的看着王凯，似有深意。

    王凯心领神会，笑着点头。

    ……

    吕秋医生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出门了。老板过来的时候，看到双眼红肿的吕秋，轻声叹气，拍了拍吕秋的肩膀，道，“总需要有人付出代价。”

    吕秋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两条人命啊！”说着，哽咽起来。“如果我早点意识到基因冲突，她们就不会死了！”

    “不是你的错！”老板道，“你是病毒学出身，基因问题，责任在我。一切过错，都是我的！这里，也是我的地盘，要做什么，只有我能决定！你没有资格反对我！”老板声色俱厉，瞪着吕秋，忽然一把揪住了吕秋的衣领，几乎把她提起来。“好好给我工作！做不出解药！我杀了你！”说罢，又狠狠的放下，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缓声道，“千夫所指，不会是你！”

    吕秋看着老板，两滴清泪溢出。

    老板微微一笑，“当然，万一将来名留青史的话，也没你的份儿。”

    吕秋惨然，道，“名留青史……呵。”微微摇头，吕秋又道，“我们……我……唉，我想了一天，我觉得……不如我们就这样在这里躲着吧。不要做实验了。等我们所有人老去，病毒自然就没了。”

    老板看着吕秋，良久，轻轻摇头。

    吕秋急道，“没有人应该为任何人牺牲。我们也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为了任何事牺牲自己的性命。”

    老板缓声说道，“这是一场战争，总需要人牺牲。”

    “这场战争，可以避免的。”吕秋道，“我们就在这里待着，不出去，不去传染别人，不去……”

    “没用的！”老板忽然嘶吼出声。“没用的……”

    ……

    无名树下，花香四溢。

    王凯坐在石凳上，手指顺着纵横交错的棋盘，慢慢的抹下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王凯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不是说会有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吗？我听说，刚死的那个，变身才五年。”

    老板在王凯身边坐下，看着王凯抹着棋盘线条的手指，道，“赵文芳活了二十多年，是目前为止最长的。”

    “你想说什么？”

    “病毒在变异，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老板抬头，迎上王凯的目光。“关于病毒，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当年，在第一时间接触病毒的专家和工作人员，数量很多。”顿了顿，老板一只手扶着额头，“活下来的，没有几个。我是幸运儿之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烟吗？”

    王凯掏出烟，放在石桌上。

    老板很激动，眼眶微红，颤抖着手，点上烟，深吸一口，才继续说道，“病毒的本质，不是变身，而是扭曲基因。没有人能承受得住原始病毒的威力，任何感染的人，都会直接死亡。我们剩下的人，花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将病毒弱化。不过，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所以，有人侥幸不死，只是变身了。有人很不幸，到底还是死了。唉……现在看来，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病毒，又开始变得强大起来了。所以，即便是有人刚刚变身，立刻就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王凯凝眉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只想知道，解药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老板说着，轻轻抚着小腹，“具体时间，没有人说得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赶紧研制出解药来。毕竟……我若是死了，就是一尸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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