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白……我晌午给你的钱,你全用来买它了?”我抚摸着还带着温暖体温的平安扣,说不出的情绪哽在喉头。
寄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说话。游巡在身后开了口,年轻的御前侍卫声音有些沙哑变调:“这是城郊白云寺大师开过光的平安扣,很是有名。她去晚了,先被一名老夫人买下,她跑到寺门口堵那老夫人,求了许久才高价买了来,却是……身上一文不剩。寄白和我是从白云寺走回来的。”
我眼眶微湿,唇角却仍是翘着的,摸着我唯一的小徒弟软软的头发问:“那么贵,为什么还要买这些钱可以吃许多好吃的呢。”
“因为扑团阁照顾我的姐姐总说,白云寺大师开过光的平安扣很灵,戴的人都会福寿绵长,活到一百岁。去白云寺之后,那里的人又说这个最好,是和田玉的,不但会活到一百岁,还会没病没灾。师父身子总不好,有了它说不定就好了。”寄白拿过平安扣,极认真地解释,又极认真地为我挂在颈间,像是看着最得意的作品。
我低头看着颈间莹白的平安扣,光泽柔和淡雅,白狐大氅蓬松的皮毛蓦地塌下去了一块,濡湿的样子。
我突然很想问寄白早间那么卖力地不停地吃,只为让我不耐烦地把钱给她有没有撑到,想问那个老夫人有没有很不好相与,想问从白云寺走回来脚疼不疼,想问没有钱买吃的有没有饿……十六岁的城主,在位十年有和缓的手腕凛冽的气势,能不动声色地对峙群臣,能面不改色地听言官唇枪舌剑,能谈笑自若地接下敌邦的刻意刁难,如今,面对一个黄发垂髫稚嫩可爱的女孩子,潸然泪下。
“师父……不要哭……”寄白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寄白今天很高兴的,晌午吃多了,所以来回都没有饿,走着回来也很开心的,看了很多漂亮风景,还听游大人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我微微摇头,慢慢止了泪,眼圈通红地回头看游巡,彼此的眼中,铺天盖地的悲凉愈发的浓重。
“寄白啊……”叹息婉转,悠长。
一直斜靠在椅背上的风华正茂的凋颜谷谷主,眉梢一挑,薄唇微勾,声音讥诮:“寄白怕是白费了苦力,莫说白云寺大师开过光的和田玉平安扣,便是释迦牟尼的舍利,也保不得你师父活到一百。”
寄白眨了眨眼,似是困顿。我冷冽地斜睨了一眼红裳华贵眉眼清寒的牟凉,刚要开口,便听见寄白软软糯糯的声音:“活不到一百,活到九十九就好了呀。寄白不会怪白云寺大师的。”
牟凉一怔,随即直起了身子,怒极反笑:“呵,你当她……”
“阿凉,菜凉了。”我仔细将平安扣放入衣服里,抬头看牟凉,眉目寡淡,说话也很温吞。
牟凉抬头看我,眼底有鲜明的厌弃。
我抬起手指,缓慢而有规律地一圈一圈绕着垂下来的一绺发丝,笑意是更甚十倍的凉薄。
“我吃不下。”牟凉盯着我唇边的笑,忽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牟谷主……”童筱央随之站起,却碍于我没有追出去。寄白扯着我的袖子忐忑不安地看着我。
我安抚地拍了拍寄白的手,回头看向门口决然的背影,黑眸中情绪翻涌,门开灌进猎猎冬风,皓腕上的黑色云锦缎带不安地飞舞。
“来人,伺候牟小姑娘和闻夫人先用膳。”我眸色微沉,扬声吩咐。
阿宁扶着我的轮椅,低头唤我:“主上……”
“你在这看着寄白,我自己出去找她。”我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嘴角,催动轮椅缓慢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