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城城主受惊了。”从景府出来,茫茫的大漠黄沙,天气炎热得像是要将所有人都烤熟了当午膳,身边的人声音却是冷冽如泉。
我咬着牙折断了箭矢,逼着自己不去看衣服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看着身边女子露在面纱外的眼眸,良久才开口:“严瑕,多谢。”
严瑕一惊,迟疑很久才揭了面纱笑出声来:“你和他一样。第一眼就看出来我不是真的痴傻,第一眼就认出来我就是严瑕。只可惜,他的那眼比你早了一步,我跟了他。要不,真就看上挽城城主你了。”
我惊叹这个人眼眸恢复清明后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一笑起来更是天下粉黛尽失颜色。这样的人,若是加上才思敏捷,定会让天下人寝食难安。女子嫉恨,男子渴求。天下王侯,竞相追逐,一掷千金,再掷倾城,倾国不悔。
西门湮城竟让这样一个人,甘心来替他做事。
“瑕夫人可见过北崖十一公主北思睦”
“久闻美名,可惜无缘得见。”严瑕惋惜地叹息。
我笑起来:“惋惜什么,思睦公主固然是天下闺秀之典范,却半分比不上瑕夫人的倾城容貌。”
严瑕一笑:“那严瑕就多谢挽城城主夸奖了。您脸色似乎不太好,要不要先坐下歇一下君上派马车送您回雪安城,挽城城主稍待。对了,这个给您。”严瑕从袖中拿出尚有余温莲花手炉,递给我。
我接过莲花手炉,方想起来我还有一千随扈在碧川城内,慌忙问。“他怎么知道我活着,而且在景府紫零呢?”
“今早吧。”严瑕蹙眉想了想说,“今早君上找紫大人商议下葬事宜,左右找不见人影,在骅鸢阁等了半天突然掀了棺材盖,这就找我来了。”
我轻笑。这么久了,也该察觉到异常了。
“君上说,他会立刻派人布告天下您未死的消息,都是储君府弄出的差错,与您无干。君上还说您听了他的话一定会去拜访景恨北,景恨北不会放过您,您到时必定会拼死保下紫大人,紫大人必会第一时间到储君府求助,届时君上会让紫大人带领您的随扈从小道到下一座城池等您。对了,喏,还有这个,君上让我交给你,说您身子不好,一定要带着,这是他从您的陪葬品中翻出来的。”
我接过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花的手炉,心中大叹他的神机妙算。捂着伤口轻笑:“我命在旦夕,他还废话连篇。”
“君上还说了一句呢:”严瑕清清嗓子,声音惟妙惟肖,“让她骗我,你不看到她受伤不许现身!”
我慢慢扬起嘴角。
马车终于来了,还是来的时候那辆。我坐上去后,看严瑕面不改色地换掉了原来的车夫,自己挥着马鞭,让我极为惊奇。
“严瑕,送到这就可以了。”
“君上嘱咐我护送您直到紫大人来。”严瑕轻轻一笑:“挽城城主放心,我驾车技术尚可。”
我无奈一叹,“严瑕,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不像世家小姐。”
“那是因为我从小就没学过世家小姐的礼仪啊。”严瑕一脸理所当然,“父亲本来打算私底下教我的,后来他发现那些礼仪会影响我作为一个傻子的气质,就不肯教我了。”
“他大概没发现,你就算不学,也一样冠盖碧川。”我由衷赞美,却扯到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
“挽城城主先忍一下,很快到下一座城池看到牟姑娘就好了。”严瑕狠狠抽了一记马鞭,加快了行程。
我点点头,舒服地靠在纯白狐皮的毯子上,下意识开暗格拿惊天酒来喝,却只摸得一封信笺。
“吾妹挽城:今日一别,今生无缘相认,实为惋惜。吾知王上及舅父尚未死心,望汝速离南漠。携汝祭拜母亲已是无望,留汝此行所带权当陪葬。且汝有伤在身,饮酒作乐皆为不便,吾取之未为不可。今以面具赠之,代为兄相伴。吾书既毕,兄妹之缘亦散,展殊已死,独留湮城。三足鼎立,各为其民。吾妹挽城,望珍重。”
我从暗格拽住来雪白的面具,仿佛那锦衣少年覆着雪白的面具还在,长身玉立,风姿隽秀,一眼扫来,似曾相识。
“我从未见君上摘下过面具。”严瑕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我问他缘由,他说这是他娘让的。他许诺过,一辈子都不会在人前摘下面具。君上一共有一黑一白两个,你都见过。一个是属于南漠的,一个是属于他亲人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那两个面具,一个名叫西门湮城,一个名叫展殊。一个陪他守护南漠,一个陪我尽兄长之责。
我郑重戴上面具,有些大,松松垮垮。你在雪安城一直戴它,是不是意味着,你一直以兄长的角色,陪了我那么久。
“啪。嗒。”
两滴眼泪不偏不倚,恰好砸在了那两句“吾妹挽城”的“妹”字上,晕染开来,再看不清本来面目。
我拿下雪白的面具,放到面前,张了张嘴,眼泪流进嘴里,味道咸得让眼泪愈发汹涌。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