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瑜山回来之后,我便直接去了大牢。
粉雕玉琢的少年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垛上,身上披着薄薄的棉被,面庞安静而无助。
我独自一人走到他身边,蹲下身,才注意到他浑身都在颤抖,黑而长的睫毛像蝴蝶一样颤抖。
就连平日里圆润得可爱的脸颊也变得消瘦,多了几分孱弱的味道。我勾着唇角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脸颊,立即觉得像是被烫到一样火热。
我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苦笑。
“挽城姐姐?”少年睁开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眸,没睡醒一般迷蒙地看着我。
因着他是侧卧着的,没了身高的参考,眼前的似乎还是当年的小小的男孩子,额头上闪着晶莹剔透的汗珠,扯着我的衣袖向我求助。
原本打算放他出去前再教育加恐吓他一番,看着这双仍旧纯澈的眼眸,忽然觉得就这样由着他任性胡闹也没什么不好,不是所有人都要像展格一样兢兢业业一生的。
“挽城姐姐……”少年像是刚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睛迅速被委屈的水汽弥漫。“我没有害小格哥哥,我只想开个玩笑的……”
我牵起嘴角,伸出刚被暖玉捂得有了点温度的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打断他的申辩:“姐姐知道了。姐姐是来带你回家的。”
暮色沉沉,弯月勾在树梢上,生生地将天地的距离拉近了千百丈。
重新换回浅蓝锦袍的俊俏少年,正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
“原以为关你几天你能瘦下来,这可倒好,一顿饭全补回来了。”我边不紧不慢地啜饮着老鸭汤,一边调侃满嘴油腥的少年。
紫怜眯着眼睛满足地笑:“就知道挽城姐姐对我最好了,我还要吃玫瑰糕,凤梨酥,龙须酥,绿豆糕,红豆薏米粥,还有酸梅汤!”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尚不更事的孩子,鬼门关前走了一圈,别人早就回家烧香拜佛去了,这孩子还在这里欢天喜地地点菜。
我转头吩咐:“都听清楚了吗?”
一边待命的厨娘立即点头下去准备了。
“挽城姐姐,你不吃吗?”紫怜嘴巴塞得满满的问我。
我摇头:“你吃吧,吃好了让人带你去裁衣。”
“裁衣?”紫怜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勾勾唇角:“你不是想效仿你哥哥吗?明天开始主持朝政吧。”
“主持朝政?”紫怜一个大大的烤羊腿掉到了地上:“挽城姐姐,我绝对没有谋权篡位之心啊。”
我瞥了眼那个羊腿,扬手叫人来打扫干净,说:“知道你没这心思。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赶紧让纺娘带你下去,明天还要早起去宣事阁,以后你就住在留风居吧。”
“你让紫小公子摄政是什么意思?”雪白色的面具下的声音冷冷涩涩。
我挑眉:“你不是要让我跟你去南漠吗?总要安排个人为我处理朝政吧。”
“你答应跟我回南漠?”
我倚着雕栏笑:“怎么?反悔了?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西门湮城眼睛里有笃定和了然的神色。
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西门湮城,你的警惕性有待提高。”
言罢,拂袖而去。
宣事阁。
“你看见没,那个听说是紫大人的弟弟,前两天刚因为展大人的事情下狱。”
“那怎么又给放出来了,这案子不是还没结呢吗?”
“主上和紫大人关系那么要好,经常在紫府走动,肯定和他关系也不错呗。”
“前一阵紫家不是举家南迁吗,怎么……”
“主上驾到——”
觐见礼毕,我缓慢扫过满面疑虑的众位大人和独居一隅的紫怜,轻笑:“紫小公子真是十成十地像紫大人,连这议事时的站位也是如出一辙呢。”
我以为我说的是句缓和气氛的话,但事实上我想错了。被我打趣的不是名满天下位高权重骄傲自信的第一谋臣紫零,而是天真胆怯少不更事的紫怜。以闻苏为首的各位大人眼底浓厚的不屑让紫怜更加的局促不安。
我收了嘴角的笑,眼角酸酸地想起来当年我第一次来宣事阁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