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难保不是闻公子连同童大人等不及了,软禁了城主。”
我拿着酒杯的手一抖,不由抬眼仔细打量左子缪,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食客,心底笑开。这左子缪,真是比其兄还要可爱上三分啊。
“闻公子和家父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童筱央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分,却仍是坚定。
“做没做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定下的事。十天后就是一年一度的夏至日,君臣大宴上,倒是不知道闻大公子能不能交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城主?”左子缪满眼嘲讽地看着童筱央。
童筱央面色白了几分,更显清冷:“那便十日后见分晓。”
酒足饭饱之后,一道闪电划过,雷声大作,雨声淅沥。
我下巴抵在手上,看着童驻年眯着眼睛笑:“谢谢你啊。”
童驻年似是呆怔了一会,才说:“我不说出你被软禁的事,你安插在这里的食客会说,你也会说。”
我接着笑,不置可否。
“若论耐心和计谋,君上未必敌得过你。”童驻年摩挲着酒杯的杯沿,忽然开口。
我勾了勾唇角,挑眉看他:“何以见得?”
“你听到展格被派往一关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夺回政权的计策吧?”童驻年沉声分析:“放出你被软禁的消息,闻苏再得民心也只是臣子,此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必会为人非议。唯一正名的方法就是让你出席夏至的宴席,你就会以此提出解除软禁的条件。对吗?”
我扬起嘴角笑:“不错。西门湮城有父母兄长出谋划策,而我,只有我自己,展格和紫零,当然要比别人想得快些,多些。”我眸光一闪,低低一叹:“为他我已经推开了紫零,他只需要等着我把镶金砌玉的路铺到他的脚下,何必对小格做动作惹我不开心呢?”
对面的人没了音。我敛起笑容,扬手唤来店小二。
“还有备用的伞吗?”
店小二挠了挠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有倒是还有一把,只是……不太美观。”
我转头询问童驻年:“我们共撑一把伞可否?”看见对面的人颔首,我冲店小二摆了摆手:“去拿来吧。”
一刻钟之后,我看着脸涨得通红的店小二和他手里残破不堪的,伞柄断折,伞面油渍斑斑的……伞,揉了揉眉心。
我终于知道满堂宾客不乏坐立不安者,却无一人向店家借伞的原因了。撑这样的伞出门,不出一天就绝对会成为雪安城权贵圈里的笑柄。
“罢了,伞你还是放回去吧。”我取出一张银票递至店小二面前,开口:“只是劳烦你冒雨去邻街衿姑娘的酒馆买来两坛惊天酒可以吗?”
“可以自然是可以。”店小二又挠了挠软软的头发,犹豫着说:“但是衿姑娘的惊天酒,没有什么身份,只怕买不到诶。”
我敲着桌面,歪头看他:“你是觉得本姑娘没有身份?”
“姑娘误会了,不是……”店小二慌乱地解释,倒是极像被紫零捉弄的小格。
我收了玩笑的心思,“你只管跟她说,她的酒比千金斛美味香醇百倍不止,她自然会给你酒。”
“那位衿姑娘,似是在酿酒上颇有造诣?”待店小二离去后,童驻年问我。
我望着外面的雨幕,理所当然地点头:“阿衿的惊天酒,自然是没话说。没听过天地弗如惊天地吗?”
“但这前一句还有千金难买千金斛,你的千金斛可是排在惊天酒前面的。”
我眯着眼睛笑:“童驻年,你可知道,千金斛只不过是我一时失手的残次品。当年闻苏走后,紫零被禁足,我毒发不得出门,待在房中整整一月,想酿的并非千金斛,而是闻者醉。”谁想还有五天的时候,我血瞳之毒突然发作,昏迷了七天,结果……就成了如今的千金斛。
童驻年闻言甚是不解:“千金斛也可称作当世难寻的烈酒,你所说的闻者醉,最好也只能达到千金斛这样了。”
我扬起唇角,摇了摇食指,盛了满眼的悲凉:“再好又有什么用,千金斛和我一样,只是个短暂的悲剧。千金斛只有我能酿造出来,因而稀有绝世,但永远也无法如杜康,惊天酒一样被流传千古。甚至,很多很多年后,有人会质疑,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过这种酒。”
我含笑看着街道上店小二撑着那柄滑稽的伞,拎着两个酒坛的身影,笑:“所以我才不喝千金斛,万一我习惯了它的味道,转世之后又无人会酿,可怎生是好?莫不如喝惊天酒,千百年也是喝得到的。”
不过还是没等到我喝完两坛惊天酒,闻苏就派了浩浩荡荡的侍从软轿把我抬回了城主府。
走的时候在跪了满地的人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句:“我就说城主没病吧……”让我失笑。
当初闻苏回来时,正值西门湮城派人造谣说我我身体不好,从不出府,不知民情,那些益民的政策也绝非由我提出,不过是借了别人的功绩擦亮自己的王冕。
如今,竟是阴差阳错,流言不攻自破。
只是……我眉眼一沉,脚利落地一歪,幸得童驻年搀扶才没有摔倒地上,形象全失,我自顾自低声而清晰地叹息:“总不出府,腿脚都不好了,好不容易溜出来一次,竟还要被抓回去……”
余光扫到跪着的百姓一脸恍然的神色,夹杂着切切的私语声:“城主果然是被闻公子软禁了……”“闻公子怎么能这样呢,这和殺君杀妹有何区别?”“真真是辜负了先城主的养育之恩啊。”
我终于满意地勾起嘴角,弯腰坐进了软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