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李晟恍然大悟,“那大帅又为何让我每日增加营帐?末将猜想,大帅莫不是要浑淆朱泚的视听以为我军在不断增兵,他也只得被迫往南门增兵?”“不错。”萧云鹤说道,“如今是我们围城而攻,就要让他们弄不清我们的虚实。他朱泚肯定会怀疑,我们会从哪里又得到援军。你只管每天增扎营帐就是。到了某个时候,你这支神策军,我还有大用。”“末将明白。”李晟点头,心中回想起还在奉天时,他们几人一起商量下的作战计划。那时候是由他李晟提出了详攻九门、实取皇城禁苑的设想。到如今,用兵高妙的汉王,必定在打这个主意……楚彦这时说道:“那大帅,我们要不要正面攻城,什么时候开始攻?”“打,是肯定要真打的。”萧云鹤眉头一拧,沉声说道,“明天,就先和朱泚正面碰上一碰。楚彦,你命令徐庭光带领一万人马,明日寅时起鼓,攻打春明门。我估计是很难攻下来的,但要给我真打,狠狠的打。但伤亡要控制一下,不要超过半数。到时你亲自带人接应,防止敌军从后掩杀。”“是!”楚彦凛然接令,心中却是暗抽了一口凉气:汉王,原来也挺狠的!阵亡过半,那就五千人了……萧云鹤自己也暗暗长吸了一口气:这心肠,该硬的时候,还是要硬起来的。没有伤亡,哪里还是战争!翌日清晨,刮起了一阵肆虐的北风,气温斗然下降。大风从漠北带来了风沙和寒冷,预示着冬天的即将来临。清晨爬起参加训练的唐军士卒,都感觉到了冬天的气息,有的还打了几个寒战。训练出过汗后,更加的感觉到了一些寒冷。萧云鹤等人,仿佛也从这大风中嗅出了一丝危机,心头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如果不能尽快攻下国都,数万大军过冬的物资,将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关内这天气,一沾上北风说冷就冷。到时候泼水成冰,如果没有寒衣和过冬物资,人马都能被活活冻死,就别提什么拿起刀枪来战斗了。皇宫里的朱泚,这时候已经披上了一件华丽的裘氅,仍然感觉那丝钻进脖间的风里,透出十足的寒意。他仰头看天,邪异的笑了起来:“天助我也!”国都春明门外,万余人马整齐集结,萧云鹤上了点将台。寒风吹着他的禇红披风,狂乱的飞舞。脸上仿佛有一层泥膏干涸,让面部都有些干涩和僵硬。握着剑柄的手,也有些发疼。这阵风,来得真不是时候。萧云鹤明显的看到,许多士卒仍然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猎猎寒风中发抖。“将士们!”萧云鹤鼓足中气,大声说道,“眼前,就是我们的都城国都!”“却被朱泚逆党占据!”“这是大齐的耻辱!天下万民的耻辱!华夏万年的耻辱!”萧云鹤浓眉紧锁,面带愤怒与悲怆,咣啷一声拔出剑来:“今天,就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来告祭神明和先祖!来告慰死在这一场动乱中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大齐的魂,没有丢失!”“今天--就是今天!”萧云鹤挥剑朝国都指去,“我们要告诉全天下的人!大齐,永不放弃,永不言败!因为有我们在--我们是正义的王师,大齐的英雄,华夏的脊梁!”将士们高声的大呼起来--“大齐必胜!”对于这一位年轻而有些陌生的主帅,唐军的每一个将士,却莫明其妙的对他产生了许多的信任和依赖。虽然他没有楚彦那样健硕而出类拔粹的武艺体魄,也没有李怀光常年打下来的卓著声望,更没有李晟那种百万军中取*首级的光辉历史,但是在他的身上,隐隐就有一种奇怪的特质,能给人带来信心和勇气。或许这些天以来,所有的将士们都不自觉的,将萧云鹤在自己心中摆放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从奉天保卫战开始,一路数战连胜十分顺利的就打到了国都城前。这个屡屡做出神奇举动的汉王,已然成了他们的精神领袖。将帅的精神,即是军队的气质。从马背上得来江山的皇帝萧云鹤,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成功的融合了自己手中的这支军队。不管是朔方军还是神策军,每一个将士的信念,都已经变得十分的坚定,目的也十分的清楚--驱除逆匪、收复国都!而在这之前,许多的将士只是为了当兵而当兵,根本没有想过太多的问题。如今万众一心,全都拧成了一股绳。唐军的高呼,传到了十余里外的国都城头。正在紧张兮兮严阵以待的叛军,个个一阵心中惶然起来--唐军的气士,居然如此高涨!毕竟,这些人是“叛军”,是无名之师,心中胆气就是有些不足。“徐庭光!”萧云鹤沉声大喝。“末将在!”徐庭光声如巨雷。大踏一步站出了班列,精神抖擞。“命你带一万人马、一百架云梯、两辆冲阵,即刻开始攻打国都春明门!”萧云鹤下令道,“不得号令,不许后退。本帅会另派人马,在你身后接应。”“是!”徐庭光大声应诺,虎步上前接过兵符,凛凛然说道,“哪怕只剩末将一人,也绝不放弃,誓死攻上城头!”徐庭光飞身上马,带着一万兵马声势震震的朝国都奔去。萧云鹤看着这些人的背影,眉头皱起,眼神中流露出许多的悲怆。这些人当中,恐怕只能剩得一半能回来……他们的父母妻儿,情何以堪?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对楚彦说道:“楚彦,你带领余下人马,主持中军帐。昨天我已经给你交待过了,你注意擂鼓、鸣金与接应。”楚彦抱拳应诺,然后有些疑惑的低声道:“怎么,大帅有事要离开么?”“嗯……”萧云鹤轻应了一声,说道,“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可能要离开两天。这两天的时间里,由你担任统帅。今日攻过一次城后,大军开始休整,不要再盲目进兵。但切记,要提防敌军前来偷袭,务必做好防备。”“是……”楚彦应承了下来,心中却满是不解:大军攻城战斗,他这个大元帅却要离开军中。若不是先前已对他有过了解,怕是以为他要偷跑出去寻乐子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又要干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呢?萧云鹤将大元帅印信、兵符和帅旗都交给楚彦。然后暗暗叫上了宋良臣和高固两个亲随,都换下了军服铠甲,骑着马,不露形迹的出了大军屯。这个时候,徐庭光带领的人马,已经到了国都城前。春明门的城头之上,弓箭手几乎摩肩擦踵,密密麻麻的排了两层。城楼上堆积的滚木巨石,更是堆积如山。朱泚从占据国都起,就几乎已经开始准备守城战了。到现在,一切准备都做到了十分的充份。守城的叛军大将看到奔腾而来的唐军,发出一阵阵冷笑,大声道:“吹起号角,全军戒备,准备战斗!”徐庭光骑着马到了城头前,看到了那个阵势,打成心底里冒出了一阵寒意:这种城头,如何能够攻得上去?将怯则军心慢--事已至此,不能后退!徐庭光狠咬牙把心一横,挥起手中的大刀怒声吼道--“兄弟们,朔方从来没有贪生怕死的爷们!给我冲,攻城!”巨大的战鼓擂响,天空重云飞鸟疾疾奔走。百里之内,皆闻兵戈巨吼之声。攻城战,开始了……这几乎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战斗。叛军据守在高大坚厚的城头之上,乱箭齐发,擂木炮石没命的砸,滚油巨弩扑天盖地的招呼而来。徐庭光看着城墙下堆成了小山的尸体,心里一阵愤怒和滴血般的剧痛。那些将士,好些还没来得及爬到云梯上,就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石木砸成了肉饼。滚油倒下来,许多人皮开肉绽,惨呼连天。巨大的车弩,一矢射下来能洞穿两三人,再加上点起了火,沾上火油一阵腾腾的燃烧起来。攻城的将士,就算侥幸能逃过一死,也几乎个个都被烧了个体无完肤。架架云梯上都着了火,好些都被烧断倒塌。唐军将士从半空中惨叫着摔下来,顷刻之间英魂顿灭。几乎没有一名唐军,攻上了城头……萧云鹤已在数里之外,却清楚的听到了战斗的号角,和将士们发出的惨烈呼号。其实不用在现场观战,他也能想象到这一场战斗的结果。他仿佛看到,远处的国都城下,烈焰烟尘与血海滔光之中,无数将士的灵魂抽离了他们残败的躯体。他们的魂,在烈火中变成了赤红,凄艳而又悲怆,饱含着愤怒与绝决,飘上了黄沙狂舞的褐色天际。他的心中,传来一阵酸楚的痛。萧云鹤勒住了马,回头朝着国都的方向,缓缓的拱起手来,心中喃喃的道:阵亡的英烈们,大齐萧云鹤,向你们致敬了!我答应你们,总有一天,我会手刃朱泚,为你们报仇血恨的!你们安息吧!萧云鹤一行等人,骑着马绕了个大弯道,几乎远远的绕着国都跑了半个圈。宋良臣和高固虽然一直大惑不解此行的目的何在,但都没有出声去问。三人找到一家镇甸,换了一副行头,扮成了主仆三人。萧云鹤特意让三人换上了比较厚实的皮裘,自己身上那一身装束更是华贵异常,乍眼一看,就是一个富家仕子。虽然天气有些变凉,但换上这样厚实的衣物,宋良臣和高固还是很不理解,感觉有些太过头了。可过了不久,他们算是明白了萧云鹤的用意所在。三人居然到了一片大山脚下。上了山,自然会更冷一些。可何况还是在夏日都比较幽清的终南山。终南山,西汉年间曾在山口大裕谷建起了太乙宫,所以又称太乙山。这里是华夏道教的发源地,相传老子曾云游到此讲经,授给文始真人五千言《道德经》。近千年来,山上建起道观楼台无数,成为天下道教所瞩目的焦点所在。尤其是有唐以来,李家皇宗认道教始祖老子为圣祖,大力尊崇道教,特别是道士岐晖曾赞助唐高祖李渊起义,从此道教以终南山为根基,在华夏大地上不断发扬光大。时隔百余年后,萧云鹤重登终南山,心中自然是有一番不同的滋味。一百多年对于这一处山秀来说,倒是改变不大。山上的道台楼谢,没有留下过多的时光的痕迹。只是相对于唐初时的热闹,现在冷清了许多。那个时候,天下四方云游而来的佛道信徒,每日奉上的香火,几乎都能让整个终南山笼罩在一阵青幽之中。可如今,三人在山道上走了许久,几乎没有碰到一个人。想找个寄马的地方,都未能如愿。尽管这终南山山奇水秀宛如仙境,宋良臣和高固却全然无心欣赏,越发的感觉迷惑起来。眼下大军正杀得如火如荼,这个大元帅,怎么就带着他们来游山玩水了?!萧云鹤却全然不在意,眼下就活脱脱像个不问天下事、只知道享受的公子哥儿,背剪着手,悠悠然的走在山道上。或观摩一下古迹,或凭高仰叹奇秀的山峰道亭,偶尔还摇头晃脑的吟出一两首诗来,神情悠然之极。宋良臣和高固,自然是一阵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傍晚时分,三人已经到了一处规模极其宏大的道观之前。仰头一看,‘宗圣宫’。萧云鹤微微一笑:这便是我那父皇当年力主修建的大道观。到如今,保存得还算不错。相传,这里就是老子讲经的地方。贞观时,自己也曾过游历过。当时那香火可是鼎盛之极,整座大道观占地近方圆十里,道台楼亭不可胜数。可今天,三人都走到观门了,还没有一个道士出来迎接。萧云鹤带着二人,大摇大摆了走了进去。石板道上,倒也还焚着一炉香,飘飘袅袅,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远处看来气势非凡的大殿堂,近到眼前却露出了一阵颓败模样。萧云鹤对这些不在乎了,今天来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游玩。炉中有香,看来这观中就应该有人居住。三人径直走到了文始殿前,这才有一个小道士急忙忙的迎了上来,看似还有些没睡醒的样子,稽了一首说道:“三位道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哦,小道长不必多礼。”萧云鹤做出一副轻佻的样子,随意的说道,“我们也就是一路闲逛到了这里。天色将晚,来不及下山了,想到这闻名暇耳的宗圣宫来借宿一晚。”小道士愕然的愣了一愣,随即说道:“三位道友……本观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香客来仿了,所以厨下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斋菜,只怕三位要受委屈了。”“无妨。”萧云鹤摆了摆手,说道,“你给我们安排三间净室,能有个热汤洗洗脚去去乏,就可以了。我们自带了酒菜。”“哦,那便好、那便好……”小道士弓了一下身朝旁边指引道,“三位这边请。”萧云鹤让宋良臣系好了马,三人跟着小道士,走进了后院。虽然香客极少,可这里的房舍还是极多的,毕竟曾是香火鼎盛的所在。只是四下里一阵冷清,连个烛火也没有,隐隐感觉一阵寒气逼人。“小道长,这么大的宗圣宫,怎么就只见你一个人?”萧云鹤问。小道士低眉顺目的答道:“连连战乱,无人前来进献香火。道观虽是方外所在,也毕竟不能缺了人间烟火。观里穷得紧养不活人,许多师兄弟都还俗去了。眼下观里只剩下小道和三位师尊,以及十几个虔心修道的弟子。他们都住在后面的玄门殿里,一般不出来见俗客。所以,只有小道出来迎接诸位了。多有失礼,尊驾还请勿要怪罪。”“哦,是这样……”萧云鹤随口了应了一声,心中暗自道:都躲在玄门殿里搞什么鬼?我看这道观虽然有些冷清,倒还不至于人烟稀少,平常来的人应该挺多的。这一路走过来,道尊塑像和路上都是十分干净的,没有洒落许多的灰尘。你一个小道士,每天能将这么大的地方打扫得干净么?肯定是平日里来往的人多,才没有积压下许多的灰尘了。小道士将三人引到了一排房舍前,取出钥匙打开三间房,指引三人住进去。萧云鹤拿出一锭白银塞给小道士:“小道长,今日我们身上的铜钱都花得光了,权凭这些白货添些香油钱吧。多有叨扰,还望小道长不要介怀。”“多谢尊驾。”小道士接了过去,稽首拜了一拜,“小道这就为三位准备热汤洗浴。三位请自便。今日天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