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开元、天宝时的繁华,但却是最祥和、诚信、安定的年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不是传说呀!”“喔?呵呵!”老头子笑了起来,“若真是有那一天,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哩!”“等得到的。”萧云鹤呵呵的笑了起来,心中默念道:会有那一天的!当晚,原定计划在军屯里举行的欢宴,被移了城中心的大宽坪上举行。数千名百姓也应邀加入了欢庆的队伍,载歌载舞,如同节日一般的喜庆。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烤上牛羊,斟满美酒,四下里飘香。中原的古琴塞外的小调,衣衫飘飞的绿腰柔舞、千姿百态的边塞胡舞再加上高昂激荡的军歌,让整个夜晚都沉浸在了一片欢乐祥合之中。萧云鹤和许多将领百姓在一堆篝火旁坐成了一个圈儿,一直举杯不暇的应付着前来敬酒的官兵百姓,眼看着就要被灌醉了。李怀光和楚彦左右坐在他身旁,看着圈中的各色舞蹈,时时放声的大笑。恍惚间,萧云鹤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萧云鹤还是一位将军,眼前的景象,是否就是贞观盛世……“大帅,我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么踏实过。”李怀光不顾伤病,大口喝下一碗酒,大声说道:“踏实,就是那种打心眼里感觉到的踏实。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萧云鹤只是呵呵的笑。李怀光又说道:“想当年我还只是一名渤海胡人,从一名小卒干起。打过无数仗,砍下了无数颗人头,才做到了今天的大将军。我满以为,只要我杀的人越多,别人就会越惧怕我,我就会越开心。现在想来,原来那都是错的。只有让自己身边的人都开心,这人才过得是真的踏实!”“说得好。”萧云鹤赞叹说道,“古有云,独乐不如众乐。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真心为了别人好,别人才会对你好。”“惭愧啊!”李怀光突然长叹一声,“想我李怀光虚活了五十年,到头来还要大人这样的年轻人点醒我,我这上半辈子,算是白活了。”“呵呵呵!”萧云鹤笑了起来,心中暗道:若是算起年龄来,你也可以管我叫老太爷了。“大帅,我今天要跟你说几件事情。”李怀光突然转换了话题,然后对旁边招了一下手。马上,那一方就有两个人站起身走了过来,先对着萧云鹤和李怀光见过了礼。李怀光指着这两个人说道:“大帅,这小子是我的义子,名叫石演芬,西域胡人。他身上有些武艺本事,现任朔方邠宁节度兵马使。我因是胡人,这李姓也是赐的,所以没敢让他也眼着我姓李。”萧云鹤看了一看李怀光说的那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一副好身板十分的结实,头发有些赤黄,高鼻梁,眼珠子的颜色也有些异样,是个典型的胡人。李怀光说道:“我李怀光娶的一些妻妾,全不争气,只生女儿不生儿子,于是收了他为义子。如今,我就让他跟在汉王大人身边,代我这个老家伙来服侍汉王!”“唉,这如何敢当!”萧云鹤连忙摆手拒绝,心中想道:李怀光收个义子,无非就是想着让他养老送终,我怎么能干这种事情?石演芬却是冲着萧云鹤双膝一拜,抱拳说道:“汉王大人对义父的大恩大德,就是对末将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为大人效一世的犬马之劳!”“这!……”萧云鹤有些愕然了。这一对父子,还真是铁了心了?!李怀光凑到萧云鹤耳边,低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天朱泚派信使来劝降时,石演芬这小子就力劝我不要从了朱泚,还因此和我翻脸,我险些一怒之下杀了他。后来听说我诚心悔悟,又给我三拜九叩的赔礼认错了。这小子虽然是个胡人,却是最懂得忠义仁孝。汉王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该亲身为奴来伺候大人……无奈人终究是老了,或许哪天不能动了还会反过来拖累大人。于是,只好差这小子来服侍大人左右。大人可一定要领情啊!”“那……好吧!”萧云鹤这才点头应允,对石演芬说道:“好了,你起来吧。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等收复国都后,我再在陛下面前替你讨个出身。”石演芬却说道:“末将跟在大人身为,不为出身名利,只为报恩。如能在汉王府里当一名牵马坠蹬的小卒,心愿足矣!”“呵呵!”萧云鹤和李怀光都满意的笑了起来。李怀光又指着旁边一名武大三粗跟楚彦有得一拼的大汉说道:“大帅,这厮叫徐庭光,跟随我有十几年了,天生就是为了打仗而降的。朔方铁骑全由他一手调教统领,才有了今日的气象。在朔方军编入大帅麾下之前,他虽然只是个骑曹参将,却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徐庭光,从今天起,你和石演芬一起,也跟随在大帅身边。”徐庭光惊咦了一声,有些愕然的看着李怀光,看情形满有些不情愿。“怎么,居然不听我的话了?”李怀光提高了一些声音。萧云鹤心中也有些惊愕了起来:李怀光这是干什么?又是送出儿子,又是给我大将……莫非他想将朔方军全盘交到我的手中?徐庭光长相粗蛮高大,此时却有些腼腆的说道:“副师……眼下,不就是都跟着大帅一起征战么?”“哼,你小子跟我耍心眼是不?”李怀光拿起了个酒盏就朝徐庭光砸了过去,“老子现今受伤了,不能去参加收复帝都之战。怎么,你也要像老子一样龟缩在这高陵城中?”“啊?不!”徐庭光顿时神色一凛:“末将必定身先士卒,第一个攻上国都城头!”“得,少吹牛!”李怀光大咧咧的摆着手说道,“带着朔方的兄弟,跟在汉王大人麾下,建功立业去。我老了,又伤了,只能坐在这高陵城中,等你们的好消息。”萧云鹤却从李怀光的话中,听出了许多的沧桑和无奈。其实,以李怀光的性子,只要还爬得动,没理由不跟着去国都。萧云鹤也正准备花费许多的力气来劝服他留在高陵养伤。不料,他却自己主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萧云鹤感觉到了一个信号:李怀光,这是在向自己正式移交兵权了!之前朔方军与神策军的合编与重组,最多只是表面上的。军令下达下来,那些朔方的将领们,还是要看李怀光的眼色行事。到如今,李怀光自己主动的要去改变这一现状了。就从他献义子、献大将开始,他要将自己手上的这支朔方军、他死活也不肯松手的命根子,拱手献给萧云鹤!徐庭光不傻,清楚的感受到了李怀光的用意。他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拜伏到了萧云鹤身前:“末将徐庭光,拜见汉王大人!”“起来。”萧云鹤让徐庭光起了身,又和徐庭光、石演芬一起对饮了一杯,心中一阵澎湃起来,喃喃的想道:李怀光,我的确曾经有意的利用你、拉拢你,想打你手中这支朔方铁骑的主意。可没想到,你外面粗悍,内心也是这样一个多情仗义、知恩图报的性情中人。你这样的朋友,算是对了我萧云鹤的胃口了!当晚的欢宴,持续到了子时。重生后拥有了海量奇躯的萧云鹤,也喝了个大醉方休,被人抬进了军帐中。梦中,巍巍国都就在眼前飘摇萦绕,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久久充斥在心中。两天以后,经过了休整的大军整装待命,在高陵北门外集结起来。李怀光抱着病躯亲来城外为萧云鹤等人饯行。萧云鹤和李怀光对饮一杯,然后拉着他的手说道:“好好养病,在高陵等我的好消息。有什么军务,就让石演芬处理,你多歇着。”李怀光肯定的点了点头:“大人安心的打仗。我虽然伤了,还是能够镇住高陵这一个弹丸小城,确保大军后方无虞。只是大人此行凶险,一定要多多保重!”“保重!”萧云鹤紧握了一下李怀光的手,翻身上马,拔剑北指--“兵发国都,大军开拔--出发!”帝都,国都。大齐的百余年基业,在此一脉传承,天下第一城。国都城东西横跨二十里,南北纵横十八里。北面便是天下核心的大齐皇城,太极宫与大明宫,自是人间第一奢华所在。除此之外,东、西、南三南,各有三门,城墙高达两丈,厚三到七丈不等。城中有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十四条,以宽逾百步(一百五十米)的朱雀街为轴,整齐对衬,里坊布局宛如棋盘。在大齐天宝年间鼎盛时期,人口曾达到惊人的一百八十万。曾几何时,这里就是人间天堂。大齐国威远扬四海,万国拱伏齐来朝拜。车水马龙人潮澎湃,极尽人间之繁荣奢华。无论是贞观,还是开元、天宝,这里近乎于奢靡的繁荣,令九州四海诸方蛮夷们摇头咋舌。诸国子民以能到国都一游而大慰平生,以定居国都当作毕生荣耀。可如今,那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剩眼前这一派萧条与冷清。国都九门紧紧关闭,再看不到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城头之上兵戈林立弓箭并举,空气中也弥漫着紧张与肃杀的气息。各个里坊街市里,百姓们紧闭门窗几乎没人敢出门,一队队荷甲执枪的士卒,紧张的往来奔走巡哨。连马匹的叫声,也透出许多的惊慌。昔日人流如鲫繁华似锦的西市大街上,商铺行市尽皆关门。偶有几个百姓路过,也是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如丧家之犬逃一般的蹿走。傍晚时分,一阵冷冽的秋风呼啸苍穹。带着关外特有的那种干涩与萧瑟,让这座帝都古城更添了几份衰败与腐朽的气息。如血的残阳洒在巍巍的国都城头,仿佛是要告诉人们,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曾饱浸鲜血。若非是战乱,这座雍荣的大都市,再如何萧条,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景象。乱世一到来,百姓不如狗。往日的宁静与祥和再也无处寻觅。若能苟且逃得一命,已是莫大的幸运。数月前,乱世草头王朱泚祖坟上冒青烟行了大运,趁一阵兵乱捡了个大便宜霸占了龙阙;到如今,城外又来了大批的人马,肯定又是来争抢的。百姓们一阵惶恐,不知道这一轮征战下来,他们日后的生活,又将变成什么样子。萧云鹤已经到了国都以南的明德门前。骑在马上,听着耳边猎猎作响的战旗,静静看着眼前这座城池。恍如隔世……仿佛只在一闭眼间,百年已逝。昔日的繁华与庶富,就这样流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么?入眼所见,尽是血腥与屠杀,腐朽与没落。他不知道国都城中的百姓现在过得如何,也不知道那些惨死的李家龙子龙孙,尸身可有人收殓。他只看到,眼前的城头上,密布了一脸狰狞冷笑的叛卒。他们提着刀枪拉着弓箭对着自己--大齐的开国皇帝,萧云鹤!再如何镇定,此刻的他,心中也不免一阵纷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是在愤怒、伤感还是失落。“大帅。”李晟拍马上前几步,拱手说道,“看来朱泚早有准备,防备甚严。我军刚刚行军远来,不宜急攻进取。不如暂且扎下营寨,从长计议?”“嗯……”萧云鹤回过神来,转头对楚彦说道,“楚彦,你与徐庭光带三万朔方主力大部,移师到国都西面的春明、通化二门外十五里驻扎。李晟,你带余部神策军人马,在城南的安化、明德、启夏门外十五里处多扎营寨。每天增加一千顶营帐,迷惑朱泚。”“是!”众将领命,各自带领人马奔开了。萧云鹤仍然驻马不行,呆呆的看着国都城。宋良臣和高固带着那二十六个汉王府近卫,静静的跟在他身后。须臾间,身后的四万余人马有条不紊的散了去。国都城头上如临大军的叛军顿时齐齐的长吁了一口气,好些人拉着弓箭手都要发酸了,这时才敢松了手气收起了弓箭。萧云鹤的心中,越发的无法平静。他掀起腰间的护甲,‘哧拉’一声撕下了内衬衣物上的一片白布。众人大惑不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萧云鹤抬头看了城头上一眼,脸上露出许多悲愤与憎恨的神色,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那块白布上写下了几个血红大字。“弓箭!”萧云鹤一伸手,一张黄杨大弓入手。取一枚箭,将那匹白布绑缚于上。然后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咆哮,策马奔腾上前。城头上的叛军顿时一阵惊讶,不知道这个敌军大将匹马单枪的冲上前来要干什么。两丈多高的城楼莫非还想飞上来么?转眼间,萧云鹤人马已到城墙之下,拈弓上箭张臂射出,流星追月的一箭,直插上了城头的战鼓之上。‘嗡’的一声闷响,那面鼓被击了个穿,叛军将卒发出惊呼,个个一阵后怕--好张狂、霸道的一箭!萧云鹤胸中那股怒怨,这才仿佛消退了一点,拍马飘然而去,身后二十八骑紧紧跟随。城头上的一批叛军将卒,都疑惑的看着这个奇怪的人,议论纷纷。待取出那枚箭以后,众人更是一阵惊愕万分,不由自主的从心中生出一阵寒意--那是一份用鲜血写下的战书。虽然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透出一股铺天盖地的强横霸气:还我河山!朱泚抱定了死守的决心,就是在萧云鹤的大军安营扎寨的时候,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骚扰。国都城头上的弓箭手,却是越来越多了。萧云鹤将行军帅帐扎在了春明门外的营寨中,高高的升起了李字帅旗,让其随风招展。稍后,他命人将南门军屯里的李晟请了过来,叫上了楚彦,三人一起商议攻取国都的大计。李晟说道:“大帅,末将有一分不解,还望大帅点拨。如今我军要攻打国都,最好是能够集中兵力攻打一点。大帅却为何让末将带领神策军,驻扎于南门?神策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攻城能力历来不弱。如今被分流出去,对大军整体来说,算是一个损失。”“问得好。”萧云鹤说道,“先前我们说过了,国都城池坚厚,极难攻打。加上朱泚兵马比我们多,更是增加了难度。如果我们合力攻取一点,朱泚也势必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到一点上与我们抗衡。这样一算起来,最不划算的还是我们。如今我让你带一万人马驻扎在南门,虚实难辨,朱泚无论如何,也不敢抽调南门的兵力到西门来布防。这样一来,我们反而能够争取到一些局部优势。以少部神策军牵制朱泚一半的注意力,这是不是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