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下,我眯一会儿!老了老了,一天瞌睡的不行!”大都统摆手喝退门生,躺在梨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闭目养神。
“前三国,后六朝,草生官阙何潇潇。英雄乘时务割据,几度战血流寒潮……”老人头靠在太师椅背上,仰面朝天,手指扣着扶手,敲着节拍,自得自乐哼着曲儿,好似那忘忧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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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快马加鞭送来急诏,要皇子皇女速速反宫,宁正,你还要拖多久?”二皇子双臂抱于胸前,靠在院中柳树上,神色颇有不耐。
女孩儿蹲在池塘前,不言不语。
“还在等梁家那小子?窝囊废一个,有什么值得你流连的?”二皇子嗤笑一声,“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过是一身铜臭气的商人世家,有点小钱就想高攀上梵阳公主?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不准你这么说星辰!”宁正突然抬起头,碧澈的眸子狠狠的瞪了兄长一眼,如一只发怒的猫。
二皇子被盯得后背发凉,连忙摆手说道:“好好好,宁正看中的小伙子,就是个穷光蛋,他也倍儿有出息!宁正的眼光,绝不会出错,哈哈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女孩气鼓鼓的说道。
二皇子扶额叹气,“唉,姑娘大了大了胳膊肘就要往外拐了,这才有了中意的男子没多久,就向着外人说话挤兑哥哥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呸!”女孩恼羞成怒,伸手撩起池塘里的水,向兄长身上泼去,二皇子身手敏捷,向后一跳,躲了开来,脸上的笑容不怀好意。
“谁要嫁出去!”女孩强辩道,脸颊上那一抹羞赧的粉红色,好似天边云霞。
“话说回来,宁正啊,真不能再拖了,尚吉城的事速速做个了断,赶紧返回帝都。如今梵阳外敌压境,莫要再给父皇添堵。你出来好几个月,估计父皇气头也过去了,再加上郭公公给你说点好话,应该没啥事。倒是为兄可就说不准喽,私自放你出宫,还差点搞残了沧海军都统家的公子,皇甫文凯保不准要在父皇身边添油加醋说三道四……太子之位要飞走喽……”二皇子语气轻佻,故作无奈的摇摇头,但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分毫紧张担忧。
“那我们还能在尚吉城呆多久?”女孩下巴搭在胳膊上,仿佛尽量要把身子团成一团,缩的小小的,谁也找不着。
“三天!最多三天时间,到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走!”二皇子神态终于不那么轻浮,语气坚决,不容抗拒。是那种长期居于高位者才有的掌控感。
宁正迟疑片刻,心中喃喃自语,‘星辰,还要让我失望多久?’
自从上次和郭爷爷离开星辰家后,已经过去三天,星辰仿佛死掉,一点音信也没有。
难道她是梵阳公主,就这么令那男孩难以接受么?
的确,作为这个帝国最顶尖的存在,她见过太多出身贫寒的年轻人用尽青春去打拼,去争去抢,尽力往最尖端的树枝上爬。这类凤凰男善钻营,修城府,虽然出身低寒,却能轻易适应贵族生活,能将自卑感掩饰的天衣无缝,甚至比三代积攒而出的贵族气质更加引人注目。
星辰,为何你就不能有这样的执着?你的出身并不差啊,为何你知道我是梵阳公主后,便避而不见,如同躲避妖魔?
女孩眉眼迷蒙,看着一池秋水,怔怔出了神。
二皇子站在一旁,倚着落叶已尽的柳树,轻轻叹了口气。
儿女情长?动了性情,又要沾染多少纠葛相思?让一个膏粱公子变得唯唯诺诺优柔寡断,让一个公主变得懵懵懂懂傻傻发呆,是好是坏?
倒是听说极北蛮族那边的年轻小伙子,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便一个人带上猎刀弓箭,骑上自己驯的小公马,跑到荒野去猎狼。挑最大的狼杀了剥下皮子,放在姑娘家门口,第二天若是姑娘看到狼皮,觉得很满意,很欣赏小伙的勇敢,就会坐在他的马背上,跟着他去水草丰美的地方,任由小伙子掀开她的马步裙,解开腰间衣带,从此两人就在一起,有自己的帐篷,有自己的牛羊,逐水草而居,浪迹天涯……
这样也好啊!
可是这里是梵阳,不是极北!多得是勾心斗角,如繁复的屋檐构瓴,远没有草原上的淳朴自然,安宁恬淡。
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么妹妹说话了。
可是女孩儿仰起脸,眸子里清澈安宁。
“好,再等三天。三天后,不管他再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跟你回帝都,再也不管他了!”
她语气平静,却神情坚决,一如之前的铿锵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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