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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峰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人,做事极为细致,虽只短短一日,仍是将阿梨到了苏州后的情况,查得事无巨细。
其实不必查,他心里也猜得十之八九了。
那叫岁岁的小婴孩,若是看月份,再算算日子,便猜得出,是阿梨在京中时怀上的。
大抵阿梨心里都觉得很疑『惑』,明明每回都喝了避子汤,又怎的会怀上那孩子?但其中的缘由,李玄再清楚不过,从苏州回去后,阿梨的避子汤,他便做主停了的。
后来每回床事,都是他提前吃了『药』。
唯独要送阿梨去别庄的那一回,因是一时情浓,那种场合下,他便不好吃『药』,便漏了那一回。
只是,不曾想,真就那样巧。
李玄一行行看过那册子上的字,为阿梨诊脉的大夫、接生的产婆,以及岁岁出生的日子。
李玄看着看着,一贯冷硬的心,蓦地柔软下来,又隐隐泛起了酸涩之感。
他现在甚至有些感激秦家兄妹,若没有他们,阿梨只能孤零零地,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独自生下岁岁。
是他做得不够好,才叫阿梨和岁岁平白要吃这样的苦。
同样是怀孕生子,妹妹李元娘生产时,李家邵家几十口人守在门口,医术精湛的大夫等着,经验丰富的稳婆候着,丈夫邵昀从头至尾陪着,两府的人,放下手里所有事,殷切期盼那个孩子的到来。
那个时候,李玄也在邵府。
可他的阿梨呢,怀着孕,守着书肆的生意,被区区一个主簿威胁得不得不嫁人保全自己。
那个时候,本该保护母女二人的他,又在哪里?
大理寺?查案?还是陪母亲去邵府看妹妹元娘?
李玄想不起来了,他微微合上眼,眼前蓦地浮起了方才看到的那副场景。
雪夜里,月下,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阿梨同秦二郎并肩而走。
他想起在侯府的时候,阿梨从未同他并肩走过,永远都不远不近跟在他的身后。
那时候,他觉得阿梨这样规矩,往后做了侧室,也不会恃宠生娇,如今才慢慢意识到,阿梨的规矩,是何等的心酸,是怎样的委屈。
阿梨比元娘还小,却比元娘稳重了多少,他从前觉得这是懂事规矩,现在想想,谁生来就是懂事的?
谁也不是。
李玄深吸一口气,胸膛里酸涩难言,他轻轻垂下清冷的眉眼,一遍一遍翻着那本册子,犹如自虐一样。
直到天『色』渐明,烛火早都烧尽了,屋外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响,李玄才收回手。
他站起身,推开门,长身而立,站在屋檐下。
谷峰原犯困着,听到动静立即打起精神,拱手上前,等着李玄吩咐。
片刻,李玄道,“去寻一个女子,章月娘,其父为此处长史。
带她回苏州。”
谷峰应下,立马转身出去了。
清晨的空气清寒,灌进肺腑,李玄却觉得自己,从没像这一刻这样清醒过。
他在心里道,既是朝自己,也是朝阿梨和岁岁。
阿梨,你想要一个家,我会给你的。
我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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