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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那天,我在奶奶的樟木箱底翻到十七个纸人。
每个纸人都缺了右耳,颈子处留着半截棉线,像等着被缝上什么。
最上面的纸人穿着蓝布衫,胸口用红笔写着“陈凤兰”
——那是我从未谋面的大姑,1962年饿死在村口的磨坊里。
老宅子的墙纸剥落大半,露出底下用面粉浆糊贴的黄纸,边角印着模糊的“缝头”
二字。
这是奶奶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词,当时她攥着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手背:“别让纸人缺耳朵,巷尾的王师傅会来收……”
话没说完就盯着衣柜顶的竹篮,里面堆着没做完的纸鞋,鞋尖全对着西厢房。
西厢房的门锁着,门缝里渗出霉味,像腐烂的面皮混着浆糊。
我用发卡撬开门,看见土炕上摆着七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泡着风干的右耳,耳坠处系着红绳,绳尾刻着不同的名字:陈凤兰、陈桂芳、直到最后一个,墨迹新鲜得能蹭脏指尖——陈小满,我的名字。
更骇人的是,墙上用指甲刻着歪扭的字:“缝头匠要收十七个耳,换十七个魂,从大姑开始,到小满结束。”
刻痕里嵌着蓝布纤维,和樟木箱里的纸人布料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响起竹板声,“嗒嗒”
声撞在青瓦上,像极了小时候听见的补鞋匠吆喝,却在暮色里变了调,成了“收耳朵——缝头魂——”
子夜时分,巷尾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我贴着窗缝望去,月光把墙根的影子拉成佝偻的人形,穿长衫的男人背着竹篓,手里的铜铃每晃一下,就有片纸灰从篓里飘出来。
经过老槐树时,他突然停住,竹篓里传出婴儿的啼哭,而树上挂着的纸人,不知何时都转向了他的方向。
“小满——”
奶奶的声音从衣柜里传来,带着浆糊的黏腻。
我猛地转身,看见竹篮里的纸鞋在动,鞋尖慢慢对准西厢房的玻璃罐。
更诡异的是,那些泡在药水里的右耳,耳垂处的红绳正在滴血,血珠沿着罐壁流成字,正是奶奶临终前没说完的话:“王缝头1962年收了大姑的耳,现在该收你的了……”
竹板声突然在门口停住,铜铃“叮”
地响了一声。
我看见门缝里漏进半片黑影,布鞋尖沾着磨坊的麦麸,和村口老人说的,王缝头当年埋尸处的痕迹一模一样。
衣柜顶的竹篮“啪”
地翻倒,十七只纸鞋全落在地上,鞋尖连成直线,直指西厢房的玻璃罐。
玻璃罐突然炸开,药水混着血水在地上蜿蜒,竟形成个缝补的针脚图案。
七个风干的右耳在血水里蠕动,耳垂的红绳像活了般缠上我的脚踝,我这才看清,每根红绳上都刻着小字,记录着收耳的日期——大姑的耳收于1962年霜降,而我的那根,刻着今天的日期:2023年霜降。
“缝头匠收耳要成对。”
身后响起奶奶的声音,却比记忆中年轻三十岁。
我转身看见穿蓝布衫的女人站在月光里,右耳处空着个黑洞,颈子上的棉线滴着药水,“当年你爷爷用我的耳换你的命,说等你二十岁,就把耳还给王缝头……”
她说话时,墙上的刻痕突然渗出鲜血,“十七个耳”
的“十七”
被改成“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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