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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岁的垂死男人,五个月的健康男婴,大概是五六岁的母狼的尸体,制造于一九六九年的自动步枪,全被压在快要六十岁的老狱警身上。
而这些活人、伤员、死尸,以及钢铁的重量,刚好超过他自身体重的两倍。
唯一能照亮前路的,是一支手电。
他可没有第三只手。
手电筒握在逃犯手中,末端顶着老狱警的脖子。
喉咙被顶得难受,老头却一路唠叨解放前的名侦探生涯。
他办过的最古怪的案子,是在提篮桥监狱的一起谋杀案。
牢房里关押着十几个重刑犯,其中一个突然被杀了,但没人知道谁是凶手。
他也怀疑过,是否大家集体密谋杀人,全部串通好了攻守同盟。
隔了好多年后,这批犯人要么被放出去,要么死在了牢里,他才突然悟出了真相。
“小子,你想知道是谁干的吗?”
趴在背上的19077号犯人,却表示毫无兴趣,反问老头一句:“你没结过婚,那有喜欢过的女人吗?”
老狱警停顿了一下,想起年轻的时候,曾有仰慕过他的女学生,听说后来去了香港嫁给富豪。
还有纠缠过他的小寡妇,一九六六年跳了苏州河。
在百乐门,在大世界,在跑马场,还有提篮桥,处处留下他的传说,结局却在白茅岭。
“你有吗?”
“嗯,有。”
明白了。
对啊,等到过完年,还有四十九天,就能回家了。
老头想想就傻笑起来,冰冷的风钻进喉咙,肺叶被刺激,咳嗽起来。
其实,他只是想不断说话,好让逃犯保持清醒,避免躺在背上睡着。
否则在如此冷的雪夜,睡梦意味着死亡——襁褓里充满热量的孩子除外。
他把这婴儿当作汤婆子,牢牢揣在怀里取暖呢。
而压在他背上的那个男人,却像一床受潮了的棉被。
手电熄灭,像油尽灯枯,人之将亡。
撒手。
手电坠落到雪地。
东边的天空已从漆黑变成深紫,很快就会泛出宝蓝色,再是鱼肚皮的白色。
老狱警右小腿抽筋了。
大半条腿不再属于自己,像被无数条钢丝捆绑,收缩到极点又飞快放开再收紧。
周而复始的酷刑,使他不能再往前一步。
双腿跪在雪中。
一旦坐下,绝无可能背着逃犯抱着婴儿并拖着一头死狼站起来。
老头的腿啊,覆盖着厚厚的汗毛,各种伤疤和瘀青,乍看像死去的狼皮。
盐分正在离开身体,流失到死神身边。
跪着的双腿弯曲,脚弓反方向顶着,靠近小腿胫骨正面,这是缓解抽筋的简单方法,但很疼。
老狱警咬破嘴唇,膝盖深陷入积雪,顶到坚硬的石头,仿佛被刀子切割,棉裤磨出两个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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