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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均耗尽心力写成的谢表,圣人根本就懒得看便丢在了一边,这会儿因高力士讲起张氏子才又想起此节,这会儿将谢表略作翻看。
见连篇累牍都是讲述张均的教养之功,圣人便不由得微笑道“此必张均手笔,得其父皮、辞藻浓艳,却失其父体、大欠气象,虽工无才,可惜可惜。”
嘴里说着对张均的批评之词,圣人却皱起眉头沉思起来,他又从案头拿出一份奏书,是中书侍郎李元纮奏请将中书舍人张九龄改任太常少卿。
此奏书已经留中多日,圣人还没有批复,这会儿一手拿着张均给其子代拟的谢表,一手拿着李元纮的奏书,思忖了一会儿之后才将李元纮奏书批准。
可是旋即圣人又提起笔来拟了一份以张均出任中书舍人的令书,但在写完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发下,而是用漆封起,交代内侍道“将此收存,半年后再进。”
当下直接把张均任命为中书舍人太刻意,而再过半年还需不需要这一任命,圣人也不确定,只是书记备忘、届时再作参考。
高力士离开亿岁殿之后,一边往门下省而去,一边在心里思索,他见圣人案事众多却专将此事着他送于门下,想必是借此传达什么心意。
孟温礼所进奏章是由他呈送御案,当时他没有太过在意,现在再仔细回想其内容,大意是讲前录事周良所奏洛南侵田霸水事宜。
看样子圣人是打算以此为契机,整顿一下洛阳周边类似的现象。
此番封禅朝廷用度颇巨,以至于如今府库空竭,圣驾驻留洛阳、不便西归,这自然让圣人心情颇为焦虑。
若能将洛阳周边占田霸水的现象打击清理一番,即便所得不能使府库充盈,也能立竿见影的缓解一下疾困情况。
之前河南府半数官员落马,已经让百官震惊,借着这股势头正好可以震慑外朝群属,使人不敢质疑反对。
而那周良已逝,褒扬他既能让百官察觉风向,又尽量避免再引起什么人事纷争。
至于让高力士将此事通知门下,大概就是要让高力士控制一下内官的情绪。
自武太后、中宗以来,内官权势渐重,在洛阳周边也侵占了不少的良田美宅,包括高力士也拥有大片的田产。
虽然高力士自知圣眷最重、余皆微末,但他也有亲眷门人与下属,这些人投奔他无非是为了势位富贵。
有了这些人的拥从依附,高力士也才能维持声势,有能力将圣人交代的事情做好。
所以有时候他不只要考虑圣意如何,也要顾及到下属这些人的诉求。
否则一旦人势散尽,即便他仍忠诚无私,但忠诚谁都可以,圣上需要的则是既忠诚、还能为其解决问题的人。
圣意他自然不敢怠慢,那就只能想办法在其他方面给予门人们一定的补偿。
原本张岱进言那事,他还只是想着顺带打击一下王毛仲,现在看是要更重视一些了,将当中的利润抽取出来弥补一下内官们的损失。
不过这样一来,与王毛仲的矛盾冲突势必要更大更直接、关系也将更僵……等等,这是不是也在圣人的预计之内?
想到这里,高力士又是陡地一惊,继而想起之前殿中圣人好像根本就不在意王毛仲会有巨利可得。
原来这一份利润早就被圣人算好,要引诱他们内官与北衙争抢?
那么圣人在当时提出要让惠妃也与事其中,就是要借惠妃与张岱这小子的关系,来了解、引导并控制这一个利益之争?
高力士越想越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毕竟内官与北衙禁军向来有些不对付,一旦他们在禁中起衅,必然令宫防不安。
可若是把这一层矛盾引到坊市间一桩利润丰厚的营生当中去,既能让二者保持竞争和矛盾,同时又能尽量减少对内宫中的影响。
“圣意高远啊!”
意识到此节后,高力士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对圣人的崇拜不只来源于身份与地位,奉宸越久他便越发感到圣人的精明与智慧。
就像这么一件圣人随手为之的小事,他这里苦思多时都不敢说能尽得其意。
高力士自己沉浸在被圣人支配的心悦诚服中,转又想到那张氏子其人其事刚刚崭露头角,便也被圣人随手拈来便使,也不由得感叹这天下才流处此圣明之下,看似各有才器,其实也不过只是圣人布局天下、与天作弈的棋子罢了。
他这里越脑补越钦佩,浑然不知那个新拎进来的小棋子也早已经做好了要挖他墙角、给他下属们搞养老保险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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