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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崔俭玄一面说一面嘿然而笑的样子,杜士仪立时明白了这小子的目的,无非是撺掇他趁机表现一二。
想着崔韪之倘若知道这侄儿竟然拆长辈的台,那张脸会何等难看,他便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卢师刚刚才行了金针拨障术。”
“大师兄也已经对那位御史禀明了,可人家仍是不管不顾坚持要见。”
崔俭玄一面说一面往后看了一眼,见那边厢仿佛毫无进展,他方才鄙薄地哼了一声,“我那七叔多年仕途蹉跎,现如今好容易因为你的建言而赌对了一次,必然趁机表现。
听说这位捕蝗御史留在登封县署期间,他整日寸步不离,真是什么风骨都没了,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
两人没说两句话,就只听外头骚动更甚,紧跟着便是几人排众而出。
为首的那男子大约三十许的年纪,一身绿袍,白皙容长脸,身材瘦削,容貌秀挺,再加上下颌的三缕长须,颇有几分清逸之气。
而在他身后的,除了几个明显从者服色的人之外,便是他曾经见过的登封令崔韪之以及那位钱少府,余者两三人,多半也是登封县的属官吏员等等。
他们后头紧跟着一干卢门弟子,平日里从来一张和气笑脸的卢望之此刻面色微沉,裴宁那张冷脸更是如同结了冰似的,反而是那些附庐求学的年轻学子们,有的露出了兴奋激动的表情,有的不以为然,也有的则是满脸的殷羡。
行至草屋近前,那绿袍男子便开口问道:“卢公在此么?”
这时候,落后一步的卢望之立时对崔俭玄和杜士仪解说道:“十一郎,十九郎,这位是本次巡查河南府一地捕蝗事的刘御史!”
绿袍男子见崔俭玄和杜士仪站在门口,又听卢望之那称呼,哪里还会不知道这亦是卢鸿的弟子,一时笑容可掬地微微颔首。
见对方态度客气,杜士仪生怕崔俭玄再犯老毛病胡说八道,当即上前一步长揖行礼道:“原来是刘御史!
还请刘御史恕罪,卢师眼疾多年,今日才刚由嵩阳观的孙道长行过金针拨障术,服药之后尚在屋内静养。”
待到直起身时,他便看见陪在来人身侧的崔韪之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不以为意,可一旁的钱少府却表情紧张,仿佛生怕自己在对方面前拆穿底细抢功劳似的。
就连他们身后的一众卢门弟子学子,不少也都在打量自己。
在这些各式各样的目光中,和他距离最近的那个刘御史则是审视的眼神倏然转厉,仿佛要在他脸上扎出两个洞似的。
然而下一刻,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目光又一下子犹如冰雪一般消融无形,转而变成了温文和煦的笑容。
“哦,为何卢公眼疾多年,却在今日方才金针拨障?”
“金针拨障毕竟是于双目之上行针,危险性显而易见,故而民间大夫罕少能有十足把握。
此番我正巧寻得金针拨障八法,孙道长有了把握,这才全力施为,针到障除。
如今正值行针之后不到半日,还请刘御史明鉴。”
见杜士仪挡在门口一动不动,刘御史不禁眯了眯眼睛,随即又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却是我来得不巧了。
不知小郎君名姓,郡望何方?”
“京兆杜士仪,见过刘御史。”
听了这个陌生的名字,那刘御史微微一愣,而他身侧的崔韪之和钱少府全都为之松了一口大气。
而在场的卢门弟子学子,因为柳惜明此前的广泛宣传,无人不知杜士仪就是那自告奋勇担下捕蝗事的杜十九,此刻听其隐去了那人人耳熟能详的字号,一时嗡嗡嗡议论了起来。
就在旁边的崔俭玄怎么都不明白杜士仪为何非要藏着掖着,才刚想张嘴,却见族叔崔韪之对他连连眨眼,他只得不情不愿地别过了头去轻哼了一声。
“没想到杜小郎君倒是助了乃师重见光明。”
刚刚卢望之和裴宁以及其他弟子都说卢鸿刚用过金针拨障术需要静养,如今杜士仪也是这么说,而且还道出了嵩阳观那个道人的名字,刘御史踌躇片刻,最终决定不再坚持求见。
他漫不经心地褒扬了杜士仪一句之后,便又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卢公如今已经能重见光明,我回京之后当上书禀告圣人。
卢公隐逸高士,宇内闻名,也该出山了。”
见卢望之裴宁也好,其余侯晓宋慎等弟子也罢,甚至不少学子都为之遽然色变,杜士仪想到卢鸿的为人心性,当即再次长揖谢道:“刘御史厚爱,然卢师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尝言只为传道授业解惑于诸生,而治国平天下之重任,朝廷自有肱股担当。
如今飞蝗再起,如刘公这样不辞辛劳奔波各地监督捕蝗灭蝗,正是能够担负重任的朝廷肱股。”
刘沼原只见杜士仪年少,有些轻视,此刻听见这样一番让人听着很舒服的恭维话,走了这么多山路却最终落空的那股无名火不知不觉消解了大半。
对于这位皇帝征召不应的隐士,他心中本就颇有不以为然,想想卢鸿也就只是名气大一点而已,自己来过表达过尊崇的意思也就罢了,人家既然不乐意出仕,他却没必要回去多嘴。
因而他又打量了杜士仪一眼,这才矜持地说道:“卢公高风亮节,实在是让人佩服。
只可惜今日我来得不巧,缘悭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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