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四个人脸如死灰退下去之后,朱厚照才捏紧了拳头狠狠捶了几下身上的凉榻,一时恨透了自己这些天的不作为。
就在他眼睑低垂满心思绪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人叫皇上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是瑞生。还不等他说话,瑞生就开了口。
“皇上,有一件事小的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什么事?哎,反正这坏消息朕也听得麻木了,有什么说什么,别藏着掖着!”
“小的服侍皇上之前,曾经跟过萧公公好一阵子。就在晌午的时候,外头送进来消息,说是少爷,不,是平北伯已经到京城了。”
“啊!”
朱厚照一下子从凉榻上蹦了起来,刚刚脸上的苦恼表情一扫而空。他顾不得什么皇帝的风度,一把按着瑞生在一旁的锦墩上坐下,随即目不转睛地问道:“你这话当真?”
“应该当真······是小的实在记挂少爷,所以一直借着皇上的名头让萧公公请人在外头打听,小的该死!”瑞生突然离座跪了下来·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头,满面惶然地说,“小的知道如今进了宫,旧日的关联就应该都断了·可就是忍不住……”…。
“没事没事,念旧情才好,要是你跟了朕就把旧主忘了,那还了得!”朱厚照宽宏大量地挥了挥手,随即就心情大好地说道,“再说,又不是你给你家少爷谋私·只不过是借着朕的由头去打听一下消息嘛……若不是有你打听的这消息,朕也不会知道徐勋已经回了京·……不知道他在干吗,这小子鬼主意一向比朕多,他回来就好了······”
瑞生见小皇帝果然是深信不疑,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仍然忐忑。接到萧敬设法送进来的讯息,道是徐勋已经回到了京城,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怎么把这消息对皇帝说出来却愁煞了他。如今见朱厚照果然不在乎徐勋在节骨眼上抵达京城的消息,他在心里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旋即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朱厚照后头在屋子里转着圈子′直到朱厚照突然停下转身,他险些直接撞了上去。
“瑞生,朕想要出宫一趟,你有没有法子?”
“啊?可是······皇上,待会司礼监几位公公可是要回来向您禀报的!”
“朕不管这些,朕一定要出宫去!在这里看人脸色定死活,那多没出息!”
听到小皇帝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瑞生顿时傻眼了。然而,想想朱厚照平日待他很好,现如今的情形他听到了也看到了·囡而,犹豫了老半天,他才把心一横低声说道:“回禀皇上,小的有个法子,只不过这法子很冒险,而且·皇上得先恕小的死罪…
尽管已经回来了,但徐勋连着两日都一直在萧敬家里住着。一来城外比不得城内,他不怕有那么多人会认出他来,二来萧敬多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当下来,宫里消息往来方便灵通。因此,百官伏阙上书请诛八虎的事,那天晚上众人齐集韩文府上,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到了这日白天,声势浩大的伏阙上书倏忽间传遍全城,而他这里更是迎来了一个号称经中暑的司礼监秉笔太监。
戴义是因为萧敬暗中传话方才赶来的,此时此刻见着徐勋,他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竟是失声说道:“你怎会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来?大约戴公公是听人说,我才刚拿下南京上新河关的监税太监,这会儿已经离开南京往杭州北新关去了,一两个月之内回不来,是不是?”
见戴义果真哑然,徐勋便笑道:“戴公公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人了,我这点小伎俩哪能骗得过您?要不是我一路紧赶慢赶回来得及时,只怕回到京城已经是日月换了新天,那时候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局面。”
戴义之前把李荣派给自己的人赶了回京,因而回京之后不免和李荣阄了些别扭,直到如今两人之间关系还有些僵。可这几日的动静却让他渐渐后悔起了在南京听傅容蛊惑和徐勋定下的默契,这要是万一刘瑾等人尽数伏诛,就算徐勋曾经是天子信臣,那会儿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直到眼下他见到本该在南京的人活生生坐在这里,他才觉得自己瞎操心了。
这小狐狸的阴险狡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怎么还是小看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宫城内外都已经才换过一批上番的侍卫亲军,这都是武定侯的心腹人等,诸位老大人都能指挥得动。看住西厂的是东厂番子,毕竟东厂比西厂多几十年,王岳虽不是东厂督主了,可多年积威仍在,越过陈宽去,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至于锦衣卫,叶广又病了,李逸风被人拘在衙门,这两个一旦不能活络,其他的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
再有就是御马监掌印太监苗逵被扣在京营,说是请他指点练兵,可谁都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所以,这次是上上下下好容易才抓着的机会,八虎非除不可。”
听戴义一口气说到这儿,徐勋便哂然一笑道:“说是除去八虎·但醉翁之意不在酒?皇上登基之后,出人意料之举实在是太多,无论是废早朝,还是出重兵打鞑子·亦或是借口清理刑狱,变相翻了当初程敏政的科举旧案,还逼了闵致仕……就如同韩尚书那篇锦绣文章里头说的,‘近岁朝政日非,号令失当,,所以,剪除八虎事小·废除乱政事大。”
戴义知道徐勋素来机敏,这一点自然瞒不过他,当即轻轻颔首道:“没错,正是如此······剪除八虎只是迫使皇上表态,只要做成了这一条,其他就能够迎刃而解。这会儿皇上已经下令司礼监李公公陈公公王公公一起去内阁商议了,只怕今夜或是明日就能有结果。伯爷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若是不能赶在这之前有所建树·那大局就已经定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请了公公来……宫里头我一时半会不好进去,请公公去见一见刘瑾他们送个信·就说我回来了。”见戴义大吃一惊,随即面色古怪地斜睨了一眼萧敬,徐勋便笑说道,“当然,让萧公公使人往宫里头送信也是能够的,可总不及戴公公好歹是先帝临终时的近身之人,这一出现便形同倒戈,自然能安他们的心。刘瑾他们几个有的多智,有的机敏,有的狡猾·知道外间事情有我,他们在里头必然会有他们的办法。”
戴义怎么都没想到,徐勋特意通过萧敬把自己请了出来,竟是逼自己在这要命的关头站队。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他不由得发狠道:“伯爷就不怕我走出这个门,就反手把你给卖了?虽说你不在八虎之列·可朝中恨你入骨的人也不少。”
“戴公公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是不会走这条路的!”徐勋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旋即就慢条斯理地说道,“府军前卫在城外的这点驻军确实不算什么,可我要是真没点凭恃,也不会大喇喇地呆在这里。好教戴公公得知,我一回来就让府军前卫刚刚升了指挥佥事的两位公子哥去了十二团营和京营。徐延彻和齐济良一个国公嫡次子,一个大长公主嫡长子,御马监苗公公若是能脱出身来,事情如何却难说得很。”
“你……”
“好,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戴义虽然不信那两个只是纨绔子弟的贵公子竟然能做下如此大事,但徐勋既然这么说,便笃定了此事十有**能成。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去,等到他一走,徐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又侧头看了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的萧敬一眼。
“萧公公这稳坐泰山高深莫测的架势,还真是无懈可击啊!”
“还不是要给你撑场面?可笑老戴竟是丝毫没看出来,竟硬生生给你唬住了!”
听萧敬这么说,徐勋不以为忤,拱了拱手后就笑道:“戴公公既然已经回宫,我也不便在这儿久留,这就告辞了······对了,萧公公还请多多照拂一下伯虎,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贴了一对小胡子就敢去翰林院找徐祯卿,我真拿他没法!”
“人家都说无知者无畏,咱家看他是无私者无畏。横竖不科举不看那些老大人脸色,不要功名我怕谁!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那里容易,横竖他当年作弊本就是被人构陷,士林当中多有同情他的。只不过,你这一去京营和十二团营,千万小心些,就是英国公和保国公也不过挂个揽总的名头,那儿不是能够轻易拿下的!”
“没事,杜锦不是传了字条出来么?说是李公公他们几个都不想事情阄得太大,果勇营神英那儿,只是调了几个内侍去看着,我便从这儿开始下手!”
萧敬点了点头,答了徐勋的礼,见其就这么大步离去消失在了门外,他面上的轻松之色渐渐无影无踪。
这一天一夜,恐怕要是正德皇帝登基以来最不平静的一天一夜了!
ps:分开比较麻烦,索性二合一……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