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若是嫌聒噪,尽管去射。妾倒没留意。”元仲华心里有事,又不太愿意多和月光说话,她草草回她,语气里淡淡的,显然是心思不在这儿。
月光全然和她不同,很有兴趣地瞧着元仲华。她总记起来她成婚那日,恰好元仲华诞育,高澄当时的急切,还有心思都在她身上的那种关注,让月光觉又好奇,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羡慕感。王妃又算得了什么呢?
“世子妃的心思怎么会在这儿?早就飞到河南郡去了吧?”月光笑道。
元仲华听这话涨红了脸。没想到异族偏邦的女郎说话这么无遮无挡。她又没办法和她一样用这样的话调笑她,反击她。
月光身后的几个柔然奴婢忽然窃窃私语起来,然后不知礼地笑起来,眼睛都瞧着元仲华。虽未指指点点,也够让人难堪。她们显然也是明白了主母话里的意思。
阿娈在一边听到王妃郁久闾氏的话,她也不便公然驳斥王妃,只能提醒道,“世子妃,时辰差不多了,该入宫了。”这是在提醒元仲华。
元仲华也欲辞去,瞧着月光道,“今日宫宴,王妃还不入宫去吗?”
月光有些不屑地道,“不去。不过是听些冠冕堂皇的话,见些虚情假意的人,还比不得在大将军府里自在。”她一边说一边已经又举起弓来对着远处又是一射,果然又一只鸟雀应声落下。
她忽然放下弓,盯着元仲华笑道,“世子妃不会是不愿意我住在这儿吧?”
元仲华淡淡一笑道,“王妃随意,若是愿意,妾无碍。”她回答得极简,不想和她纠缠。
月光点点头笑道,“世子妃不悔就好。”其实她心里已经生了去意。
她已经在大将军府住了数月,虽然因她是王妃,侍奉周全,但月光早就厌烦了久居一处。世子妃元仲华也好,府里的其他女眷也好,都不是她喜欢的人。唯有听康娜宁弹了几次琵琶,听她讲些西域异闻还算有趣。可是多了也就腻了。
元仲华没有更多的话和她说,便告辞了。
月光却在元仲华身后大声道,“世子妃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元仲华听她出尔反尔,有点惊讶,止步回头,看着月光。
“久在府里也甚是无趣,宫里说不定有什么新鲜东西。”她掂着手里的弓,扫一眼这园子,又道,“也说不定宫中鸟雀更多。”
元仲华没再说话,转身去了。
宫宴这一日,入宫的内外命妇川流不息,个个面上尽是喜色。战事大胜,皇帝大悦。又逢佳节,皇后也心情大好。命妇倒未必见得多么关心国事,但恰逢天气难得晴朗,大雪之后景致清新别致,谁不想去宫中乐一番?
这么久了,冬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闷在屋子里。为了保暖而窗上蒙着厚厚的麻布,屋子里气滞黑暗,呆久了心情确实难以愉悦。听说绿萼梅花很罕见,更难得这时盛开,这样的新鲜事谁不想见识呢?
绿萼梅植于极大的陶盆中。因为格外珍贵而格外被重视,皇后专命人精心打理。一共有两盆,养在苑中。宫宴这日,皇特意命将两盆梅花放置于昭台观上。这是宫苑中的最高处,伏栏远眺能望到很远处。
大雪之后在此观赏雪景最壮丽,让人不禁有江山千里如画之感。绿萼梅置于窗下围栏内,香气清新浓郁格外怡人,与雪景相衬,格外相宜。
大雪把宫中苑囿、甚至魏宫和整个邺城都装扮成了琼玉世界。人在昭台观的围栏处,上有天空浩渺,下有镐池清波,远有群山连绵,近有梅花仙姿……这对于闷在黑屋子里一冬天的命妇们来说,简直就是到了天上仙境,看不尽的新鲜美景。
更有一重乐趣就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一个很好的闲聊机会。长日无事,又憋闷了太久,这是一个太好发泄时机了。因此命妇们人人兴奋,个个激昂。看着窗外围栏处欢声笑语的命妇们,皇后高远君心里也格外舒畅。
不管怎么说,是她的大兄大败西寇,这是让她有面子的事,并且高氏势大,才可以有人为她撑腰,让她的后位稳固。
忽然不知道是谁惊呼道,“快看,琅琊公主来了。”
这声音并不是在大呼大喊,但穿透力很强,让殿内的人都听到了,连皇后高远君也听到了。
她抬起头,用目光去寻找。几乎毫不费力就看到一个丽人衣饰格外醒目,被人众星捧月一般走入殿内。殿内的命妇们退向两旁,让开了空间,是为了让此人过来拜见皇后的。
命妇们实在忍不住兴奋地互相议论纷纷。琅琊公主元玉仪,她身上可真是有太多话题了。而最吸引人的话题就近在眼前,命妇们都盯着元玉仪的大腹,而这位公主春风满面,并不以此外妇生育为耻,这也是让命妇们心里格外受刺激的话题。
元玉仪当然知道会有命妇们在背后议论。然而她当然看到的却是张张笑脸。如果她还只是那个舞姬,那不过是自取其丑。但她已经是今非昔比,她又何必再乎别人背后说什么难听的话?毕竟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她知道什么该在乎,什么可以不在乎。
琅琊公主笑容很有分寸,看起来大方得体。
皇后也满面微笑地看着元玉仪走过来。
小虎在皇后侧后,伏在高远君耳边低声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贵人了。”
小虎说话时神色不变,没有显露出一点鄙夷之态,反倒是口角微微含笑的平静样子。
皇后高远君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大床上,眼睛也仍然看着走过来的元玉仪。朱唇微启,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她是大将军的人,又正有身孕,切不可疏忽,不要让大将军因此而挑剔。”
小虎应诺而重新站好。
这时元玉仪已经走到皇后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