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雄和杨恭道可能心赵十住、郭绚、慕容正则出尔反尔,设局抓捕他们,但绝对不会怀疑黄台公崔弘升的人品,博陵崔家是超级大豪门,根本不屑于行小人之事自降身份,所以李、杨二人一听说是崔弘升邀请他们到古北口商谈,二话不说,跟着郭绚就进关了。
左武卫将军、检校上谷太守、黄台公崔弘升亲至城门相迎。
双方见面,亲热寒暄,虽然过去在京都的时候大家分属不同阵营,始终保持“距离”,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此刻却已物是人非,相见唏嘘,感慨不已。
崔弘升为了赶时间,一路乘传车而来,日夜疾驰,疲惫不堪,看上去很憔悴,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不过事情紧急,圣主和行宫那边还在等待他的回复,所以闲聊一阵,彼此大概了解了一下两京和安州的局势后,崔弘升便提出建议,立即开始谈判。
这次谈判级别很高,关系到中枢核心机密,因此赵十住、郭绚和慕容正则都没有资格参加,只有崔弘升的亲信,两府主薄崔孝仁以书记员的身份列席会议。
双方坐定后,崔弘升也不隐瞒,直言不讳,把中枢就安州及东北局势所做的相关决策,及前因后果详细告知。
中枢就安州及东北局势的核心决策实际上就一个,稳固安州,横扫东北,威胁大漠,改善北疆镇戍局面,争取在南北对峙中建立一定优势,积极做好南北战争的前期准备工作。围绕这一核心决策,行宫又做出两个相关决策,其一,为确保安州的稳固,飞狐叛军必须在年底前出关,以迅速增加安州实力,确保战果不失;其二,为确保安州北征弱洛水能实现横扫东北的预期目标,辽东镇戍军将公开介入东北战场,给安州以有力配合。
接着崔弘升代表圣主和中枢,向安州方面提出要求,长城内全力支援安州,必须达到政治和军事上的目的,如果不能达到目标,甚至适得其反,长城内就不会支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无须赘述。换句话说,安州只要竭尽全力实现中枢目标,长城内就不会断绝支援,所以安州完全没必要挟飞狐叛军来威胁中枢,激化双方之间的矛盾和冲突,除非安州方面居心叵测,本身就有祸乱中土之意图。
李子雄和杨恭道相视苦笑,不约而同地做出决定,拖,这事只能拖,没有其他办法。
“我们之所以坐在这里,已经足以证明一件事。”李子雄平静说道,“安州的事,李风云说了算,大联盟的统帅,是李风云。”
言下之意,我们虽然可以代表李风云和安州出面谈判,但核心事务,还得由李风云和大联盟做出决策,他们两人说了不算。
杨恭道为了防患于未然,更是直指要害,“明公亲赴古北口,亲自邀请我们谈判,看似重视安州,重视大联盟这股新兴势力,实则也有离间之嫌,试图借助我们的力量,公开争夺大联盟权力,以遏制和削弱李风云对安州的控制。”
看到崔弘升脸色不善,杨恭道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当然,某或许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但丑化还是说在前面好。我们如今的处境虽然极度不堪,生死悬于一线之间,但正因为如此,大联盟内部才要团结,我们和李风云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假若互相猜忌,争权夺利,自相残杀,最终必定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杨恭道望着崔弘升,拱手为礼,“安州得而复失,大好局面丧失殆尽,这恐怕也是圣主和中枢所不愿看到的,也是明公所难以承担的。”
杨恭道的公开威胁,让崔弘升尴尬之余,亦是暗自恼怒。小伎俩被戳穿了,而且还是当面戳穿,即便崔弘升“老脸皮厚”,此刻也十分难堪。
对他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到了古北口他就从赵十住等人那里了解到安州方面的态度,双方陷入死局,怎么办?崔弘升首先想到的就是离间计。他推测到大联盟内部的两大派系肯定有矛盾,虽然彼此互相利用、互相依赖,但利益诉求还是不一样的,最起码在飞狐叛军出关这件事上,以李子雄为首的权贵们绝不会与中枢对着干,毕竟权贵系迫切需要功勋换取赦免,理所当然希望安州实力更强,战果更大,也就更需要飞狐叛军出关相助。如果大联盟内部产生两种不同声音,以李子雄为首的权贵系坚决要求飞狐叛军出关,李风云必然妥协,两害相权取其轻,大联盟内部的团结还是重中之重,否则一旦分裂,大家一起玩完。
然而不论是李子雄还是杨恭道,都是东都权力顶层圈子里的大人物,都是玩权谋的高手,对崔弘升这种小手段不屑一顾,一眼就看穿了。李子雄的回应还算含蓄,杨恭道就不给面子了,干净利落地顶了回去。
“多虑了,多虑了。”崔弘升不动声色地摇摇手,故作淡然地说道,“某奉旨赶赴古北口,邀请你们谈判,一方面代表了圣主和中枢对东北局势的重视,一方面也代表了合作的诚意。某既然带着诚意而来,当然希望谋个好结果,拖延推诿,针锋相对,都无助于解决问题,所以……”崔弘升看看李子雄和杨恭道,摊开双手,做了个“坦诚”之势,“你们拿个建议出来,然后我们具体商量,如何?”
崔弘升“罕见”的主动放低姿态,出乎李子雄和杨恭道的预料。官方以退为进,这一招也算高明,既有诚意,又给面子,这就逼得李子雄和杨恭道不得不妥协,不得不与崔弘升共同谋划。
“现在李风云正在鬼方战场与突厥人激战,短期内难决胜负,而胜负未分之前,北征弱洛水就是纸上谈兵,没有实际执行的基础。”李子雄坦诚说道,“这种局面下,李风云即便做出答复,也是一口拒绝,所以我们不是故意拖延推诿,而是实在拿不出有效建议。”
崔弘升手抚长髯,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某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否则无法向圣主和中枢交待。”
李子雄和杨恭道互相看看,也是点头表示理解。如果崔弘升空手而归,不要说崔弘升没办法交待,对安州方面也是极其不利。这事情本来是安州挑起来的,安州说要北征弱洛水,恳请长城内给予支援,现在圣主和中枢重视了,做出了决策,拿出了条件,结果安州方面却退缩了,出尔反尔,说我还没有做好北征弱洛水的准备,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这不是拿圣主和中枢开涮嘛,后果可想而知。
“我们各退一步。”崔弘升建议道,“我们不要就目前局势做具体商谈,也不因鬼方胜负未分就无谓等待,而是以安州北征弱洛水为基础,在此基础上做局势展望,并进行具体商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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