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龙嗣,无论今个太后会不会有什么举措,但这颗投到她心海深处石子所泛起的涟漪,早晚会波及开的。
单嬷嬷见月嫦跪在地下一味哭泣,哀求,太后不斥不喝,只是看着林美人那张遗书呆怔,不由摇了摇头:自先皇故去之后,太后每每追思,深恨那些个令皇上色令智昏的女人,认为先皇若不是沉迷女色,被郭贵妃等狐媚所惑,也不至于英年早逝,自然的,她也就将这种担忧移到了皇上的身上。
如果先前太后对贵妃只是心生戒意,那么林美人这份遗书,只怕直接会勾起太后对贵妃的痛恨。
太后之所以在皇上登基之后对贵妃诸多冷淡,就是因为先皇的事情给了她警示,帝心一旦用情于后宫,就保不齐沉迷女色,而皇上宠爱贵妃愈盛,皇后之位就愈危,国本不固,朝廷不安,早晚会引的天下异动。
太后寄望皇上和他的父亲、祖父一般,能够成为一代英主……但凡胸有大志之人,就不会存情留爱,拘泥于男女私情,就像这次的事情,皇上若不是对贵妃动了真心,何至于不顾事实真相,不顾六宫哗然,枉顾屈死的龙嗣,也要护下贵妃。
皇上只知道要护着贵妃,却不知这样一来,倒令得太后越发不喜欢贵妃了。
再加上林美人屈死,这血淋淋的一笔,只怕太后越发觉得贵妃不除,六宫不安。
可偏生皇上不在明面上提废后的打算,太后也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免得皇上索性明火执仗了,更不好办,两母子就在肚皮里打官司。
看了看已经微闭双眼的太后,单嬷嬷对月嫦轻声道:“你先下去吧,好生安葬了林美人,也不枉你们主仆的一场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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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宫月华殿,孙清扬刚把小公主哄睡着,起身转头就见朱瞻基立在门前看着她。
因为怕吵醒小公主,两人只是相视一笑,并没说话,直到孙清扬随朱瞻基到外间坐下后,她方才轻声问道:“皇上几时过来了?臣妾如今在禁足呢,您还过来,不怕母后责怪吗?”
朱瞻基眉眼温柔,“朕是来看小公主的,偶遇爱妃而已,母后也不能不近人情,不许朕来看小公主吧?”
一旁立着的丹枝和柳枝将热茶给他二人斟上后,带着宫人们悄然退了出去。
朱瞻基握着孙清扬的手,“爱妃,你清减了。”
孙清扬“噗嗤”一声笑起来,“皇上这说的什么话,就是两日不吃不喝,又能瘦多少,哪儿就能看出来清减了?”
朱瞻基神色略有些尴尬,“你这女人——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前两日你受那样的委屈,身边侍候的人又少了两个,虽说是她们对不住你,但依你的性子,少不得还会哀思一阵。”
“皇上放心,臣妾如今不会了。”孙清扬没有像从前一样再在朱瞻基跟前以“我”自称,益静和桂枝的事情令她明白,即使自个身边的人,也未必靠得住,眼下虽然只有她和朱瞻基两人,但若是一直在皇上面前你我相称,说不准哪天说顺了口,就在外人面前叫了出来。她现在,无事都会惹上是非,更不能自个再去给人把柄抓。
“臣妾如今已经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过来的。若是之前福静提醒的时候,臣妾就早早敲打桂枝,她未必就敢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臣妾平日太托大了,认为待人以诚,终将换回诚心,却不知,这世间的人心,是不同的,有的人,就要对她高高在上,令她高山仰止,她才不敢生出歹意。”
朱瞻基嘉许地点了点头,“你如今能明白,再好不过了。从前,你听都不肯听我为何会执意有这样的念头,如今你懂了吧?清扬,唯有站在峰顶,我们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保护好自己想护着的人。还有一点,唯有那样,你我才能生死都在一起。”
只有皇后才能在崩逝之后与皇帝同葬一陵。孙清扬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直到郭贵妃被葬入妃陵,与洪熙帝的献陵遥遥相望,她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朱瞻基一直都不改初衷,处心积虑的要她生下皇长子。
唯有当上皇后,他才能和自己,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她的眼底浮现泪光,“皇上——”
她抬了抬下巴,将泪水忍了回去,说起正事,“您还记得桃枝走时所说的话吗?白莲教余孽宾鸿所迫的百余个女孩子,散入在宫中、各王公大臣的府里为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