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天敌。”
嬴稷只觉得内心矛盾交织,这三年来,他从一个天真少年,成长为一个初知政治的君王。他将芈月这话,在心里咀嚼了许久,才痛苦道:“可是像父王和樗里子那样,不也很好吗?”
芈月看着嬴稷,对他说:“那是君臣,首先要为臣者安于为臣。这样的兄弟,我已经给你留好了。唐夫人之子公子奂,屈媵人之子公子池,他们已经臣服于你,并为你在征伐季君之乱中立下过功劳。你能够有这样几个臣下兄弟,足够了。我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三年了,三年之中我无数次派人去劝说他们放下武器,入朝来归,可他们拒绝了。这三年里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穷兵黩武,令得我大秦内乱不止,法度废弛,农田荒芜,将士们没有倒在抗拒外敌的国战中,却倒在权贵们操纵的私斗中,这是他们的大罪!”她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一个人必须要为他们的决定付出代价!如果只要出身高贵就可以免罪,那还要秦法何用?”
嬴稷看着芈月,犹豫片刻,心中天平还是倒向了母亲,踌躇道:“可是母后这样杀了他们,只怕天下人会议论纷纷,说母后不仁。”
芈月冷笑道:“天下人要围攻秦国,还欠理由吗?任何事、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理由,若要避免成为他们的借口而畏首畏尾,自缚手脚,我还敢执政秦国吗?”
嬴稷垂下头,试图作最后的努力:“难道真的不能饶了他们吗?”
芈月握住嬴稷的手,毅然道:“子稷,我希望你记得,在你每天上朝的那个位置上,我曾经冒死闯进来,为的就是能够和你一起去燕国,否则的话,你我都活不到今天;在那个位置上,惠后曾经把你的人头递给我要我打开,若不是我早早安排了替身,你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为那些想杀你的人求情。还有,你可记得当日在承明殿,武王荡闯宫要杀你,逼得你父王早死;就在那宫门外,我亦险些死于公子华的暗杀之下。王位之争,你死我活,并无情面可留。”
嬴稷手微微颤抖,终于道:“是。”
芈月冷冷道:“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这些人谋逆,必死无疑。可是他们惯常的做法,却是极虚伪、矫情的,说什么‘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所以表面上装仁慈,暗中不是让他们死于乱军之中,就是下毒装成病故,甚至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你真以为,他们还能活下来?”
嬴稷犹豫一下,还是道:“可是……总比现在这样好,这样会让母后招致不必要的骂名和恶声啊。”
芈月冷冷地道:“我不在乎。我要让天下人看到,我用国法杀他们,名正言顺,以儆效尤。我也要让天下人看到,我素来直道而行,言出法随,一切都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必矫情伪饰。”
嬴稷却脱口而出:“那义渠君呢?”
此时大军得胜归来,义渠王亦回到咸阳,昨日已经入宫与芈月团聚,见芈月下朝,正欲进来,听说大王亦在,便准备离开,却恰好听到了嬴稷的话,脚步一顿,停在那儿倾听。
芈月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室外,对嬴稷长叹道:“你果然问出来了。”
嬴稷道:“儿臣想问,这件事,母后也会摊开来说吗?”
芈月定了定心,冷硬着脸:“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俗话说,食色性也。当年你父王原配的魏王后死了,他照样再娶。你的阿姊在燕国,也有她自己喜欢的男人。他鳏我寡,年貌相当,情投意合,天伦礼法都不禁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
嬴稷看到母亲这样坦然的样子,一肚子质问的话,倒被噎得无法出口,只是终究意气难平:“可、可父王呢?”
芈月看着嬴稷,道:“你父王的墓中,葬着魏王后,葬着庸夫人,葬着许多死去的妃子,他就算死了也并不孤独。可我还活着,活着,就断不了食色人欲。”
嬴稷嗫嚅:“可你有没有想过我,那些人指指点点……”
芈月脸色已经转为愠怒:“你是一国之君,谁敢指指点点,就把他的手指砍了。”
嬴稷道:“可、可我难道能把天下人的手指都砍了吗?”
芈月冷笑一声道:“天下人为生存衣食在挣扎,谁会吃饱了撑着管别家谁有吃饭晚上跟谁睡觉?”
嬴稷被挡回来两次,只觉得心头淤堵,不由得扭过头去,站起来想离开。芈月却拉住他,道:“子稷,过来,到母亲身边坐下来。”
嬴稷气鼓鼓地走过去,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芈月端详着嬴稷的脸道:“我的子稷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