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好地伸了个懒腰,示意司珍女史缘荷将刚从我头上取下来的翼天冠递给我看。尽管我已经成功戴上这顶帽子超过三个月了,可我还是爱不释手,每一次散朝摘下来都要再把玩一会儿才会放下。
翼天冠,皇冠啊!这帽子一戴,我就是大苑地位最尊贵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女皇!试问,谁会不喜欢?我只是不掩饰也无须掩饰自己的喜欢罢了,小时候在内府看到这顶帽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
那一天我带着宫女内侍在后宫转悠着玩,实在无聊透顶,能捉弄的人都被我捉弄了几遍了,连父皇我也敢在他茶杯里放小虫子,别人谁能奈何我?我就只能四处去走走,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点的祸可以闯。
我随便就溜达到了内府,一个个库房看过去,我一直相信我和这皇冠有缘分,要不然平时压根不喜欢珠宝的我,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去内府看珍宝玩呢?那时候我只有八岁,一个蛐蛐对于我的吸引力远比一颗夜明珠要大。要不是整个内府中,只这个叫作四执库屋子牢牢锁着不打开,要不是侍卫拼命拦住说连我也不能进,我怎么会一定要进去呢?
所以当天晚上我就又来了,穿上夜行衣蒙上面,单脚一点地嗖的一声跳上屋顶,随即飞檐走壁来到四执库上方,揭开瓦片锯断房梁跳在地上落地无声,轻轻巧巧地进了连蚊子都飞不进去的四执库,挨个看过之后挑我看得上的带走,再留下某某女侠到此一游的龙飞凤舞的大字,然后哈哈哈哈大笑而走,让整个皇宫一片大乱却找不到我一点影子……
停!我承认我听侍卫总管讲故事听得太多了,据说他还是小小侍卫的时候,他的教官是个江湖人物,没少给他们讲这些。我背地里叫他方叔叔,哄他没完没了地给我讲故事。
事实上是,四执库墙有三丈高,墙皮抹得光滑得像剥了皮的鸡蛋一样,没有一点能让脚尖借力的砖缝,就算大内侍卫总管也跳不上去。后来我又做了一个试验,放了几十只猫,下面用火吓唬着让它们爬,事实证明猫也爬不上去。方叔叔硬说他那姓任的师父能上去,我倒很想见识一下,可惜他师父都失踪那么多年了,单凭他说我不能轻易相信!
四执库一天十二个时辰,永远有一队守卫在把守着,并没有一处可以打翻侍卫换衣服又不被人看见的角落。况且四执库一共七把锁,钥匙分别在七个总管内侍手中,你就是换了侍卫衣服也一样进不去。
现在还是早晨,我也没耐心等到晚上,于是我采用了最直接的办法,去弘文殿父皇的桌子里拿了个玉牌,父皇不写旨意而是传口谕的时候都是用它做信物,我赖在他怀里看他批奏章的时候看得多了。父皇还在上朝,母后还在宣陵祭祖,我的哥哥们还在太学上学读书,没有人可以管得住我。
宣了皇上口谕,好不容易等到七个从四十到八十岁的太监总管凑齐,一直等最老的那个哆哆嗦嗦把最后一把锁打开,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我才终于进了好像多么重要的四执库。
只有我一个人能进,贴身的宫女侍卫都不能进来。因为没有窗子,里面黑乎乎的,在极高的棚顶压制下,一切都显得阴森可怖。四壁都是一个个的柜子,方方正正,严肃得像父皇对人生气时板起来的脸,我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这确实是一个新鲜的闯祸方式。
柜子打开了还有箱子,锁头都是黄金的。我让人一个一个箱子打开看过去,结果让人很失望。原来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守卫如此森严的四执库,只是一个皇家不常用的物品储存处而已。专门用来放置历代皇帝留下的重要物品的屋子,只放有象征意义的那种,比如龙袍、皇冠、小玺、祭天用的酒杯之类,日常能用得上的茶杯、镇纸、砚台、玉坠多珍贵都没资格进四执库。简单说,放的都是除了皇帝,别人不能拿,拿了也没用,用了掉脑袋的东西。
这里面每一样东西的使用率都低得可怜,大多数仅供瞻仰用,比如说大苑开国皇帝穿过的龙袍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那衣服都是两百年前的了,就算还能穿,哪个皇帝会节俭得再去穿它?其实这里的东西也不见得很值钱,比如那个每位皇帝登基祭天时才能拿出来用一次的酒杯,就是一个金疙瘩上面镶嵌了几块傻大傻大的宝石而已。宝石的成色都很一般,熟悉珠宝的人就知道,看着大却值不了太多钱,我在晋王叔叔那里就看见过一整套酒杯,每一个都比这个好得多。
方叔叔讲的故事里,神偷都喜欢到皇宫里偷东西,可我从小等到大也没等来一个。我是说如果真有一个神偷,传说中能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的那种级数的神偷来偷的话,我建议他直接去四执库旁边的珍苑库,那里面的东西不但容易销赃,还值钱得多。这些皇冠、龙袍、龙辇你偷了也没地方卖,多对不起你的身手啊!留着自己看着玩吧,危险不说,这些实在也并不好看。
比如龙袍,每一件龙袍上都绣满了各种你能想到的动物、植物、山川、日月的花纹,一点空地不留,许多动物眼睛之类还用宝石缝,金线勾边,衬着就是一点花没有都已经很扎眼的亮黄色底子,你想想吧,这么吓人的花衣服除了皇上只有唱戏的敢穿。
再说皇冠,皇冠上镶满了各种大块珠宝,凌空伸出各种飞龙金凤,喜庆是喜庆了,不过这么多珠宝一起戴出来的样子,除了插满糖葫芦的草标,我也只在皇上脑袋上见过。
放眼望去,全是金色,就在我瞳孔都快要被黄金染成一片黄的时候,这顶如此另类的黑色翼天冠一下子就跳进我的眼睛里,让我再也看不见四执库里任何一样东西。
它真是太美了,美得不像一顶皇冠,也不像任何一顶我见过的帽子,而是像一件很大气的首饰,尽管我没有见过这种式样的首饰。
它是把金子抽成极细极细的丝,再像织布一样编织起来做成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处理,黄金变成浓墨一样的黑色。不是乌金那种浮浅的黑,而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黝黑。帽子上面本来是九个金凤的地方,简化成九根精致的凤羽,也不是呆呆地围着帽子一周,而是极有韵律地呈弧线斜上去,那位置和谐得像从帽子上长出来的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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