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万历十年腊月二十三日,北京城,午时。
这是整个冬日里最温暖的时候了,日头高高地悬在人们的头顶,散发着和煦的热量,照在人身上也是暖洋洋的。这让街上购买年货和游走的行人比之前更多了数分,这里的人们自然不会知道发生在潭柘寺里的变故,更不会知道接下来在整个北京城将发生什么。
在人挨着人,车连着车的街道之上,所有人车都得保持一个并不快的速度向前,无论你是步行还是乘马乘车,无论拉车的是马是驴还是牛,向前的速度几乎都是一致的缓慢。
不过人们并不焦急,今日虽是小年,但他们并不赶,买年货也不急于一时嘛。只有刚才那来去的锦衣卫快马,稍稍扰乱了交通,如今的一切早已恢复了正常。
一辆帷幕低垂的牛车就这么缓缓地朝前行进着,混在这些来去的行人车辆里是显得那么的不起眼。赶车的,也是个看着老实巴交,皱纹满面的黑瘦汉子,只见他操控着辔头,让车平稳地向前,不见半点颠簸,显然是多年赶车的老手了。
这辆不起眼的牛车就这么一路随着行人的脚步吱吱嘎嘎地不断向前,直到抵达某条有些僻静的巷弄,这才转头钻入,再在里面一番七拐八绕,方才停在了一处略显残旧,甚至还长满了青藤的院落后门。
牛车才一停下,那后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后,车夫见状不觉咧嘴一笑,再一抖手腕,车便进入了院子,稳稳停在了一片空旷的院子里。
“怎么样?”直到这时候,一名壮汉才有些期盼地走了过来问道。
“成了。”车夫闷闷地应了一声,又一指那牛车,“两人都在里面,现在还昏着呢。”
那壮汉一听,面上顿现喜色,忙上前掀开车帘往里望去,正瞧见两个靠在车厢壁上闭眼昏睡的女子,此二女颜色殊丽,且隐隐还带着些贵气,正是杨震的两名夫人——洛悦颍和张静云了。
“很好!那咱们便可以实施下一步的计划了。”壮汉嘿笑了一声道:“锦衣卫一直压的咱们都透不过气来,这回该回敬他们了!”
周围还有几个同伴,闻言也都露出了得意之色。为了今日,他们已忍了很久,筹备了很久,现在,是时候连本带利地向锦衣卫,向那个可怕的敌人杨震连本带利地都拿回来了!
在翻下马背的时候,杨震心里再次浮现出了一丝浓重的阴霾,他感觉着似乎有一张大网已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缓慢地朝着自己落下来,而他却已无处可躲。
直到站定了身子,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他才把这种极度不安的情绪给压制下去,随后便把目光上抬,看了一眼面前这座宅邸的匾额,上面写着简单的两个字——林府!
北京城被人称为西富东贵,南贫北贱,眼前的这座大宅若是摆在东西两边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偏偏现在杨震所处的位置却在北城,这与周围那些低矮破落的小屋就形成了鲜明对比了。不过,只要看了这门上的匾额,所有的疑问也就有了解释,因为这是林天德的宅子。
作为京城各大帮会里名气最响,人手最多的大豪,他刻意将自己的宅子造在了此地,为的就是和底层的兄弟更加紧密。别看周围只是些小破房子,但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一旦真有人敢对林府不利,这个有些杂乱的环境里立刻就能杀出百十名壮汉来。
当然,杨震此番并不是来寻事的,而是来找林天德帮忙的。当他从手下口中得知有飞鱼帮的人搀和到掳劫一事时,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林天德了。
这不光是因为林天德与京城各大帮会都交情非浅,能说上话,且对其中的道道了如指掌,更因为杨震与之也有不浅的关系。当初京城元宵大火,杨震正是在这位林帮主的协助下找到的那些倭人。
要说起来,林天德也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之前人们以为他能在京城有如此声势,多半靠的还是他曾在冯保手下当幕僚的兄长林天行的提携和帮助。可结果,当冯保彻底倒台,他兄长也受到不小牵连之下,林天德自身却并未有任何影响,几年下来,声势反倒比之前更大了些。
这样的结果自然引来众人的啧啧赞叹,但只有林天德自己知道,他所以能如此安然,是因为杨震和锦衣卫对他高抬贵手了,不然那时候只消一句话,他和他那些街上的兄弟肯定再没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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