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的呼吸声,方才席上的嬉闹开怀仿佛化为一场遥远的梦,在此刻浓郁的夜色里,在茶室温润又有些清冷的灯光下,这一天的拜访和考验,如同历经漫长跋涉的旅人,终于走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刻。
林师父端坐在椅子里,陷入回忆,她看着宋佚,又仿佛看着一个并不在这里的人,眉头渐渐蹙起。等到两人茶杯里的滚水都变得温热,才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长叹口气。
宋佚坐在林师父对面,腰背挺得笔直,虔诚又尊重的姿态。他不清楚林师父想告诉自己什么,但他能猜到,这必然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宋佚。”
“是。”
林师父终于开了口:“前些天,向你面授晋升下院一等弟子的卷轴,是我向掌门要来的机会。本来安排的人并不是我,但我听说这件事后,便主动争取了过来。”
“……为什么?”
“因为我想亲眼看看现在的你,看你如今究竟有多大变化。”
宋佚一凛,这个说法……莫非林师父以前就认识自己了?不对,他从未听原本的“宋佚”提到这点。为确保自己在月泉宗内的安全,宋佚很早就问过它,这些年都认识什么人,彼此关系如何。
因为修行进度滞后,又不怎么跟人走动,宋佚在门派中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也从未和林师父有过什么往来,怎么这会儿听着……
“你应该听说过,你师父跟我有过交流吧?”
师父?宋佚一怔,点了点头。
“五年前,你师父曾托我一件事。”林师父声音沉沉的,话中内容令宋佚吃惊。
师父拜托了林师父?难道……是关于自己的事?
“我今天其实一直在考验你,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直到我们入茶室之前。”
林师父顿了顿:“交给你卷轴的那天,我就知道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这孩子,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听说我擅长法阵,眼睛一下就亮了,我邀请你有空过来探讨学习,你更是喜笑颜开。我那时便肯定,你过不几天就会来。”
……是吗?看来自己确实还嫩了点儿。宋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林师父目光如炬,观察入微,对人心情绪的体察力也是一流。
不擅长正面作战的人,在这些侧面上很可能别具优势。虽然莫清宁也曾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绝境,以激发潜能突破流泉心诀。但宋佚相信,要论细致和不动声色,莫清宁还是太简单粗暴了,不如林师父这般步步为营,润物无声。
梳理下思路,宋佚问:“您刚才说,入茶室前都是在考验我,将我困在法阵里,算考验我的修为,晚宴的时候又是在考验什么呢?”
“心性。”林师父微微一笑:“品格、性情、态度、心思……你入席前刚刚脱出法阵,正是被法阵效果震动的阶段,齐威那孩子又跟你说了一通法阵妙处,你必定对法阵兴致高昂,心痒难耐。然而开席后,弟子们却总讲些无关琐事,不提关于法阵的只言片语,你恰好坐在我手边,若有半点按讷不住,早就私下问我了。”
没错,是这个理,但自己在这里似乎讨了个便宜——弟子们所说的世间各种传闻逸事,对自己这初来咋到,且从未离开过月泉宗的外来户而言,同样充满吸引力,哪边都是新闻,听他们闲谈也不错。
宋佚朝林师父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天在下院主庭,我就注意到你对同修们的态度不错,虽进步神速,却没有一点架子,尤其后辈们语言偶尔让你尴尬时,你也不生气。须知真正有能者,并不会在意无关紧要的闲言,如同虎狼不针对路边的蚂蚁。今晚弟子们一拥而上,向你敬酒,你没有不悦,也没有推辞,他们并不知道你重伤初愈,不便饮酒,若你不愿奉陪,大可向我提出,但你也没有。”
“您知道我受伤的事?”宋佚一愣,看林师父笑吟吟的模样,不由也自嘲的一笑。
林师父心有九窍,灵慧无双,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喝两杯应该没大问题,过几天,还有朋友要偷他师父的酒来给我喝呢。您也别夸我了,只不过方才看各位同修们兴致高,不想扫兴而已。”
他谦虚,林师父却不表态,接着又道:“你师妹年纪小,想法颇为天真,夸奖你师兄样样儿都好,我暗暗观察你面色,也只从你脸上见到欣慰喜悦,见不到半点嫉妒,当真难得。”
“我为何要嫉妒小师兄。”宋佚摇头:“过去五年我那废物样儿,不知耗费了小师兄多少心力,耽搁了他多少前程,要不是有他护着,兴许都活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