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魏景一腾出手就立即赶来接邵箐,时间不过半下午。
他身上脸上,沾染了大片大片殷红,长刀刀柄尚有未干涸的血迹,带着未曾褪却的腾腾杀气,英俊的面庞神情冷肃, 眉宇间有一种浸透进骨子里的傲然与睥睨。
动魄惊心, 教人不敢仰视之, 这才是魏景另一最真实的面目。只这个威势赫赫的男子视线一触及那个熟悉的纤细身影, 冷硬的眉目顷刻间就缓和了下来。
“夫君!”
“嗯。”
他应了一声, 山路难行,他不放心她一人独骑,打马上前直接俯身, 手一抄, 将她抱上马背。
血腥味浓重, 但邵箐半点不嫌弃, 伸出一臂熟练抱住他的腰, 倚在他怀里十分安稳。
“我们胜了吗?”
虽然猜测明显是对的, 但她还是忙不迭问了一遍。
“嗯。”
下山比上山控马要更难,只魏景游刃有余, 他手臂微微用力,调整邵箐的位置,让她坐得更舒适一些。
“我们现在就进高陵城。”
他抬目远眺城池方向,复又低头看她, 眸中闪过关切之意:“你可得好生歇歇。”
“嗯,总算拿下高陵了。”现在只欠一纸委任状。
其实更让邵箐高兴的是,再见面魏景近日身上挥之不去的沉重感去了,人显得轻快了一些。
她是不是可以期待,那件事已经过去,他就此释怀?
谁知她刚这般想罢,他笑意却敛了敛,低低道:“是啊,总算是少愧母后皇兄一些。”
少愧?
不是无愧?
邵箐愣了愣,看着他略带感伤歉疚的眼神,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
湛蓝天幕下,巍峨城墙黑压压往两边延伸,城门大开,两列执矛军士肃立两侧,尖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光芒。
邵箐就是在这么一个秋末大好晴天进的高陵城,雄伟的城池让人心荡神驰,她随魏景沿着铺了整齐青石板的宽阔大街,直奔高陵郡守府。
魏景上山前,已令韩熙携鲍忠的心腹率一千军士先行进城,将董派一干党羽拿下。
他旋即接手军政二务,陈琦庄延寇玄等留守人员早接信往赶至,汇合立即进入马不停蹄的忙碌中,张贴告示抚民,并澄清之前已不药自愈的的“天花疫情”,等等等等。
邵箐一同忙碌着,本来魏景让她歇息的,但她坚持不去。现在正式委任还没下来呢,虽如今局势大定又有何二公子使劲,但尽快理清事务将高陵握在手里,会是一大加分项。
九十九步都趟过来了,最关键这一哆嗦可不能松懈了。
她还好。
虽然忙,但好处不是没有的,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
魏景并不让她忙碌太过,天一黑就携她回暂居的厢房歇息。邵箐也不反对,她惦记着白日的事,想和他说说话,看能不能趁热打铁开解一二。
但谁知沐浴过后刚躺在床上,一阵深沉的疲惫从身体深处涌出,她只迷迷糊糊唤了一声“夫君”,沾枕即睡。
失去意识前,她感觉魏景薄唇轻触她的额头,“快睡吧,……”
明天再说吧,她明天肯定说。
邵箐这般告诉自己后,遂放纵自己沉浸进黑甜乡中。
这般累,这般困,她以为自己能一觉无梦直至天明的,但谁知,她半夜却被惊醒了。
因为魏景。
……
夜半,一线残月被乌云遮挡,窗纱中无月光滤进,寂静的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母后!皇兄!”
昏暗中,魏景呼吸急促起来,“你们等等我!!”
他“腾”一声弹坐而起,大掌倏地攒拳“咯咯”作响,牙关紧咬,急促地喘着粗气。
“夫君,夫君!”
邵箐被惊醒,急忙连声呼唤,黑暗中魏景定定看了她几息,又转头环顾软帐衾枕,这才意识回笼,目中猩红缓和了些,他揉了揉眉心。
“我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魏景声音沙哑,邵箐触手他一头一脸的大汗,寝衣湿透仿佛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赶紧下床点亮灯,给他取了新寝衣来,又用暖笼里大白瓷壶的温水打湿了巾子,给他擦身。
“怎么又做梦了?”
魏景并不是第一次做梦,两人刚凑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惊梦,甫遭遇变故的他陷入噩梦中即便惊醒,也久久不能回神。
后来时间渐长,伤痛敛在心底,他有邵箐陪伴也多了慰藉,渐渐不再梦魇,可以一觉到天明。
再次夜梦频频,是毒盐案他做出两难选择之后,自觉愧对母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是拿下高陵了吗?”邵箐喃喃道。
她以为拿下高陵以后,怎么也会好一些的,她再设法开解规劝一番,盼此事应能过去。
但谁知并没有,很明显魏景介怀的并不是高陵,而是自责自己没有将惨死的母兄侄儿放在第一位。
他责怪自己,耿耿于怀。
邵箐一直以来的隐隐不安终被证实,她心头沉甸甸的,蒙上一大片阴影。
这事往她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奔去了。
人的心总是这般大小的,情感的天平这边分量多添了,那一边总会减少的。
魏景当初抉择得这般艰难,可见他的左右为难无法取舍。这次他满足了信念,却被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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