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老僧跪在那里敲着木鱼,古朴的声音在小小的堂子里响,他闭着眼睛,仿佛随手随地都要羽化归仙去了。
“这位施主,也是来见棺中人的吗?”
孟子容没说话。
老僧的声音伴随着木鱼声响了起来。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那人的魂魄早就灰飞烟灭,就算优昙婆罗花再开,此人醒来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了。阿弥陀佛。”
这里面躺着的,大概就是那位太平公主口中自己喜欢的不得了的太傅,连华容那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后人都让她失魂落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站在这里却丝毫没有想看他长什么样的念头。
她道:“我不是来看他的,我是来进入星海的。”
她说出这句话,入定的老僧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她看着孟子容,垂下的白眉似乎也抖了抖。
他看着孟子容,一会儿,这才站了起来,然后拿起一盏油灯,老态龙钟的弓着腰:“跟我走吧。”
孟子容拿着令牌走了进去。
老僧带着她转了出去,然后来到了一座塔前。
“到伽蓝塔最高层,你便可以看到星海了。”
世间所有塔都叫伽蓝塔。
而星海所在的塔,竟然只有三层,长安任何的一座塔都比它高。
孟子容将令牌放在地面,然后抬起脚走了进去。
她一直走到第三层。
今夜本来没有星也没有月,然而当到了第三层的时候,孟子容却看到了满天星。
据说每一个死亡的人都可以在满天繁星里找到自己的归宿。
孟子容抬起手,看着一颗星,然后伸出了手。
她想要握住那颗星,那颗星里一定有属于她的记忆,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
然而,在这一刹那,她的内心涌起难言的不安。
仿佛一旦回归,她就会失去什么。
可是,她能失去什么呢?
她最终还是张开手,握住了那颗星。
一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灌入脑海,伴随着的是一阵撕裂的画面。
画面里旧时长安,唯有一张惊艳绝伦的脸皓如日月,贯穿整个生命。
他叫,华轩。
——
千里之外,高唐城。
沈谢躺在那里,晒太阳。
温暖的阳光落在他消瘦的身子上,仿佛也沾染了消瘦。
他的手里拿着一颗花生。
谪仙散人坐在他的旁边,失去了武力,从五圣之一成为平常人丝毫没有让他有半点的颓废。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沈谢:“小友,喝一杯。”
沈谢这才伸手拿了一杯喝起来。
谪仙散人叹息道:“美人在长安,既然如此舍不得,又何必任她单身入长安,而不跟随在她的左右?”
沈谢嘴角勾了勾,有着说不定的意味:“要她知道,我在等她。”
至于是不是真的在等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系着一根线,让她归来的线。
那样她才有意志走出长安城。
谪仙散人笑了起来:“你这般想法,我倒是不懂了。”
沈谢笑着不说话。
谪仙散人看着他:“我总觉得我曾经见过你。”
“哦?”沈谢笑了笑,“当初你不是同我喝过酒吗?”
谪仙散人摇了摇头:“不。不是那个时候,那是几年前。我今年已经一百余岁,总觉得在先帝时期,我就遇到过你。”
沈谢道:“哦?那个时候,你不过七八岁,拿着本书和木枝在练剑?我从旁边走过,抬手指了指天边一轮月,叫你观月,可从月中悟道?”
谪仙散人眼底有止不住的讶异,喝了一坛酒也显得醉晕晕的看着他:“你,你如何知道?”
沈谢将手中的竹笛转了转:“我自然知道。散人难道不知你的事迹话本里面都被写烂了吗?”
谪仙散人一愣,接着大笑起来:“罢了罢了,有人一见如故,有人白首如新。也不管那些事情,如今再喝一杯。”
沈谢便和他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到了最后,谪仙散人都醉去了,沈谢依然清明入故。
他看向谪仙散人,当初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如今想来也满头白发,匆匆间,百余年又过去了。
这个世上的缘分,又该怎么算?
他站了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一愣,然后,抬起了自己的手。
手腕上红绳绷紧,再绷紧,勒入手腕。
他看向长安的方向。
该来的,终于来了。
当年他为一人建长安。
如今又要再来,将长安推向毁灭的边缘。
天下如棋,以五百年为一局,也该到了结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