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了大半,人们也渐渐从新年的喧嚣中抽离出来,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虽然大半个世界弥漫着战火和硝烟,每天都有人战死,每天都有人失去家园,虽然昔日那个孤冷而又神秘的怀参谋已化作一方青塚,然而饱经沧桑的玄武城还是老样子,混混沌沌的新政府工作人员还是老样子,过一日是一日。
夜金陵的歌舞又回响在偌大的场子里,傅秋生近些时日沉默了一些,爱在角落独自坐着,不再像从前那样谈笑风生,他并不十分刻意去掩饰自己的难过,遮掩了反而奇怪,只是在人前他也晓得收拾好自己,不至像那日独自在包间时的那般邋遢。
董知瑜走到他身边,要了杯酒,便就坐下来听着台上的歌女演唱,傅秋生料她有话要说,便侧了头淡淡一笑:“董翻译来啦?”
“傅老板,”董知瑜眼角一扫,见周围并无闲杂人等,便赶紧长话短说,“这条线今后是要如何调整?”
傅秋生似是愣了一愣,呷了酒,慢慢说道:“正在和上峰交涉,有消息会通知你。”
董知瑜心中有些纳罕,事情发生已经两三周了,为何玄统司效率如此低下?至今没有任何指示?想了想便又问道:“会留我在玄武吗?”
“我……不知道。”
董知瑜听了这简短的回答,一颗心落进了一旋无底洞去,怀瑾牺牲后,顾剑昌那里已经问了自己两次玄统司下一步将如何部署,她一直在等待傅秋生的消息,却一直杳无音讯,她不晓得傅秋生是否因为失去怀瑾而掉了链子,今日特来询问,原想即便没有最终决定,也总能听到些旁枝末节的消息,没想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周碧青她们随时都会过来,董知瑜便又单刀直入,将这几天自己一直思索的事情说了出来:“我想回一趟渝陪,几天就行。”
“你有什么事情?”傅秋生压着眼底的惊讶,转头将她看着。
“我想见见陈先生,只是私人的。”
她原是等着傅秋生的一番责怪,然后再去向他好好解释,没想傅秋生又呷了口酒,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倒是也想去见他,可眼下……再等等吧……”
等什么?董知瑜心有疑问,却没有说出口,他让等,也许是最近风声较紧,也许是渝陪的调整计划很快就要出来,总之是有原因的。
“那就等等,但我想,如果可能,尽快去见一见他。”董知瑜放下酒杯,已经准备离去。
“知瑜……”傅秋生突然转过脸来,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奇怪在哪里呢?他的眼底有一丝很深的犹豫,那犹豫的背后竟像是他自己也不能把握的什么东西,在那里游移飘闪,他的嘴唇蠕动了动,“那日你们……你们有没有给她开棺?”
“什么?”董知瑜乍乍以为自己听错,却从傅秋生那转而沉痛的眼神中确定了自己所听属实,“没有……不忍……”顿了顿,“你是说如果见了陈先生,他会有此一问?”
“倒也不是……等等吧。”他像是作了最后决定,只拿这三个字掩了过去。
董知瑜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她的眉峰不由自主地拧着,傅秋生的反应让她觉得很是奇怪,但她又不确定这是否因为他还没能够从伤痛中走出来,但他一直是个理智而成熟的人,上次见他时,他尚且能够比自己从容,这一次,隔了这一周多了,且又是在公共场合,他反而看着有些无所适从。
傅秋生看着她走开,像是解脱似地舒了口气,他的心里压着一桩事,一桩大事,他是多想跟董知瑜聊一聊、倾吐倾吐啊!怀瑾牺牲后,他等了一周又一周,却只等到上峰的三则密电,第一则通知他“阙”已牺牲,第二则告诉他“阙”圆满完成任务,第三则让他原地待命,之后他曾试着发电询问,却没有回音。和董知瑜的疑虑一样:“阙”牺牲了这么久,上峰何以不及时对这条线作出调整?为何玄统司在这件事上效率如此低下?自己和“歌”何去何从?
他暗地里通过关系网联系到罗卓英手下一位从东南亚战场退居广州、随后又回到玄武老家养伤的师长,去向他打听情况,傅秋生只知道怀瑾是在硫瓦河战役中丢了性命,他想,玄统司交给怀瑾的任务或多或少是与这场战役有关。
找到这位断了腿的师长,对方并不是第五军的人,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情况,说皇协军的两个师都被杜聿明收了去,再问投诚的皇协军将领是不是个女人,是不是被炸死了,对方只说,有人听第五军的人传过,仿佛那死的并不是真将领,而是狸猫换了太子,究竟是怎么换的?真将领下落如何?甚至这条消息究竟有多可靠?那师长却也是摇着头什么都说不出了。
若这消息是真的……傅秋生只觉心脏在胸膛里四处撞着,回到住所他便给段雨农发电,电文内容简单而直接:“阙”是否活着?等了一天一夜,他傅秋生称病,在那电台前守了一天一夜,只等来相同的四个字:原地待命。
这四个字带给他的希望却大过失望。为什么没有正面回答?如若怀瑾的死是不争的事实,对方完全可以作肯定回答,可对方也并没有说没死,按道理讲,若是她还活着,玄统司没有道理不通知自己,那么这个回答在傅秋生看来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没死,玄统司交给了她一项更为绝密的任务,连自己都要瞒着;要么玄统司也不清楚她的情况,毕竟从缅甸战场传回渝陪的军情并不一定会传到玄统司那里,且山高路远,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渝陪也在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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