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次分明的背景,勾勒出这个已是中年的男人最具魅力也最富韵味时刻的侧影。
身上的衣装得体如常,罗抿良微垂在报纸上的目光幽远沉静,昨天夜里的疯狂全然不复,依然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三合会会长。
豪华大床上面的墙上,那张巨大的全家福被重新修补装订,再次挂在原来的位置,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被破坏的痕迹。
床头柜上的相框却换了张照片,依然是首扬在基地的时候,照片微微泛着黄,上面小小的人影单薄遥远。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李安维向来淡漠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这些年始终唯命是从的沉稳男人,“堂主昨天说,在他回来之前不能动首扬。”
“嗯。”罗抿良翻过一页报纸。
“可你同意了给那孩子注射试剂!”李安维的语气中是少有的激动。
“不过是逼供的手段而已,如果还是没用的话,我会给他个痛快的。”罗抿良神情清淡得仿佛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
李安维语气不善地提醒,“他是顾家的人,是首定业的儿子,甚至和谢家也有些关系。”
“阿维,你好像很关心这个孩子。”罗抿良放下报纸,转椅转过来,好笑地看着很少让人看出情绪的李安维。
李安维看着罗抿良平静的浅褐色眸子,不说话。
他是关心首扬,关心这个世界最强的男人,但他更关心的是心里一些根本不能轻易说出来的猜测和堂主廖越安过分重视的交代。
“是啊,他是平淑接纳的儿子,那又怎么样?我杀的不过是个来暗杀我的杀手。”顿了顿,罗抿良的神情有些不屑,“至于首定业,我老婆还在的时候他都不算什么,现在我会在乎他的私生子?”
“这个孩子并没有要杀你。”李安维双拳捏得紧紧的,脸色难看得很,“如果真要杀你的话,你就算有十条命也已经死了!”
罗抿良眼神一寒,“阿维,你的话太多了。”
“我只是在提醒你,这个孩子只有二十三岁,如果少爷还活着的话,也是二十三岁。”
听到“少爷”两个字,罗抿良的眼神颤了一下,好半晌,才又转过转椅看着入目奢阔的窗外,“是啊,两个月前,御御刚过了二十三岁生日。”
李安维看着落地窗上清晰映出的人影,“这孩子太年轻了,不能被这么毁了,会长应该等堂主回来再决断。”
“阿维,你平时做的都不错,果敢心细,心狠手辣,但是有时候却又被越安影响得有妇人之仁。”罗抿良看着窗外的繁华世界,“我们这种人,为了目的不折手段,”说到这里,罗抿良唇角一勾,笑得薄凉,“不管是他的命,还是御御的下落,我都要!”
而另一边,卫一白也少有地被人堵上了门。
“卫叔叔我求求你,首扬他、其实昨天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的!”忽然听说首扬即将要被杀掉的消息,罗肖钰整个人都慌了。
她昨天为了让元鼓救她的确存了些小心思,但她从没想过要害谁,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明星。
卫一白看着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女孩,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找老元?他平时可是最疼你、也是——最相信你的。”
又急又怕的罗肖钰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注意到卫一白刻意的用词?“我、我去过了,可是元叔叔不相信!他认定首扬昨天、昨天就是对我……意图、意图不轨!……而且还说、还说……”罗肖钰急得眼圈都红了,“说首扬不是什么好人!绝不能留!……卫叔叔我求求你救救他吧!他、他真的是无辜的!”
罗肖钰眼中的急切和懊悔真真切切,卫一白知道,这个只是有些虚伪的女孩儿对人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恶意,而且,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是绝不会来找向来令她畏而远之的自己的。
严界回去上班了,罗抿良不许任何人打扰,廖越安还在赶回来的航班上,不过,她就确定自己一定会帮忙么?
拍了拍罗肖钰的肩膀,卫一白依然温和如常地浅笑着安慰,“老元不会要了他的命,不过是教训教训他罢了,会长留着他还有用。”
“真的、不会杀了他?”罗肖钰隐隐溢着泪的双眼满是怀疑。她不是白痴,上午就听三合会下面的兄弟们议论,说这个大明星骨头硬得很,从昨天到现在他们行刑的人都换了好几波了,这大明星硬是连哼都没哼一声!
罗抿良从不让罗肖钰参与到会里的事,所以任凭她想象,也只是觉得自己的干爹是个钱多势力大手下人更多的大佬而已,哪里会想到他们这群光鲜体面的中年男人能和杀人放火的勾当沾边儿?第一次听到“杀”这个字眼儿,罗肖钰吓得腿都快软了,生怕干爹真的会把这个大明星给杀掉!
“这样吧,你先安心去上班,等会儿我下去看看。”
好不容易打发了罗肖钰,卫一白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出了房间向地下室走去。
还没下到负一楼,就听到元鼓兴奋的叫嚷声,“糊了!糊了!拿钱拿钱!哈哈!就说老子今儿手气不错!”
听到脚步声,元鼓一抬头看到卫一白,立刻大手一招,“老白,来摸一把!”
一圈人,正热热闹闹坐在拷问室外面的客厅打麻将。
见卫一白走过来,正兴致高涨的汉子们纷纷站起来给卫一白让位置。
拷问室的门紧闭着,依然没传出任何声音。
卫一白看了一眼,“怎么样了?”
“管他呢!”元鼓不屑地冷哼,“不过是不好下死手,臭小子就自以为是自己骨头多硬气!先给他点儿真正的厉害尝尝,再不老实交代的话就直接杀了!”
“越安下午就回来了,他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卫一白在元鼓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回来就回来,那家伙整天娘儿们唧唧!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老子照样非杀了这小子不可!敢打老罗的主意,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元鼓的话杀气腾腾,但是显然很得手下人的心。
看着手下兄弟们一个个都神情狰狞不屑,眼神中满是洗不净的血气,卫一白也不在意,只是对里面的情况略微上心。
洗着麻将,元鼓语气不自觉奇怪起来,“不对呀!怎么还没个声儿?要是之前,就算是个哑巴也早就哭得屁滚尿流了!”
卫一白看了一眼依然没动静传出的拷问室,站起身,“我进去看看。”
刚一站起身,就听到拷问室内传出一声剧烈的闷响!
卫一白一愣,脚下停住,不自觉皱了皱眉。
很显然,这声音根本不是嚎叫声。
“砰!”又是一下!
这次,卫一白明显察觉到脚下的隐隐震颤,不由有些惊讶。
闷声继续,一下……一下!每隔一会儿就会传出一次。
不仅卫一白,就连元鼓等人也察觉到这轻微的震颤。
对视一眼,身边兄弟立刻手疾眼快地冲上前打开拷问室的门,生怕里面的人跑了。
哪知打开门后,一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的男人们都不自觉愣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是、这声音?”
“我的……天!……”
卫一白元鼓见状忙上前拨开他们,大步走进。
没想到看清里面的场景后,即便心狠冷硬如元鼓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拷问室内没有任何异样,首扬被注射了试剂后就被锁进最里侧墙边坚硬无比的合金栏内,此刻,他依然在合金栏内,只不过——
合金栏里墙边的角落,那个身形瘦削的男人背对着他们跪在那里,单薄的身体狠狠颤抖着,一向高贵的头深埋在角落里,而他的拳头,正哆嗦着一下下重重砸在墙上!
“砰!”
拳头被砸得血花飞溅,整个房间几乎都随之颤动!
“砰!”
墙壁石屑被这恐怖的力道崩得四射,好像整栋都为之震颤!
“砰!”
喘息的短暂闷哼被泄出,压抑得似乎能扼住所有人的脖颈。偌大的拷问室安静得骇人,似乎连空气分子都不敢再碰撞,将合金栏内男人压抑的呼吸声无限放大,让人随之窒息!
谁都知道,所谓的试剂不过是多种毒品及毒品类试剂的混合物!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上去细细嫩嫩如同自小娇生惯养般的大明星竟会以这种自残的方式殊死对抗!
重得惊人的血拳似乎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向来心狠的元鼓都忍不住用力抓着胸前的衣服处,满心惊叹,“有血性!是条汉子!”
短暂的震撼过后,卫一白沉着脸立刻命令其他人全都退出拷问室。这种没能驯服对手、反而为对方所折服的场面,不适合让他们看到。
墙角的男人身体几乎蜷成一团,拼命压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断断续续溢出喉咙,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卫一白握了握拳头,没忘记他们的目的,“扬扬,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只是想知道,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继续接下刺杀会长的单子。还有就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们,御御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