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定情之物,他会有什么反应?
礼堂静得让人发慌。
气氛逆转得近乎诡异!
谁都没料到首扬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想到首扬竟然也有靠一块玉支撑活下去的时候!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乐亦更是薄唇紧抿,他没想到原本想刺激顾知航的闹腾竟会成为扒开首扬血淋淋过往的黑手!
邵文则依然轻颤着眸光,面容平淡地看着前面的二人。他一直都知道,首扬对过去隐忍不提并非走出了!他只是太强硬,强硬到闭口不提,强硬到不准许任何人走进去陪他一同面对!
“那是十年前,”顾知航静静看着眸光疯狂颤抖的首扬,“而这些,是真正属于你的十年。”
首扬的脸色泛着白,唇瓣都在轻颤,突然扯过顾知航的衣领,粗鲁地吻上!
在这礼堂之中,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首扬就这么闭上眼疯狂地吻着顾知航的唇。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顾知航的衬衣领口,骨节捏得发白;他狠狠拽着顾知航的身体,结实的胸膛毫无缝隙地贴在一处;他吻得近乎掠夺,疯狂地席卷着顾知航的每一寸温度!
顾知航少有地纵容着他的狂野。
他明白首扬的失控。
首扬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TOP是他的重中之重,他不能容忍他们的感情被当做炫耀的资本!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顾知航依然静静顺从着首扬的粗鲁,用绵长配合的吻慢慢安抚着他。
顾知航无法不内疚。
他明白首扬的反感,更明白他的退让绝对可以触及首扬内心的底线!对感情被炫耀的不能容忍与内心底线的冲击,绝对会让首扬站到他这一边!
可顾知航却忽略了,他胸前这枚玉佛手早已成了首扬噩梦般九年的入口!
顾知航紧紧抱着怀中明显僵硬轻颤的身体,惩罚似的用力感受着内心刀割般的疼,假如早知道会令首扬这样失控,他真不该由着私心陪TOP的人瞎闹、仔细算计每一步!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不管各自心里怀了怎样的心思,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打扰。
他们从不知道,两个男人接吻竟会美得让人觉得连呼吸声都是一种亵渎的打扰!
许久,首扬才慢慢松开顾知航。
首扬没有抬头去看一眼始终大气不敢出的一干兄弟,“对不起,我失态了。”拽着顾知航转身离开。
下起了小雪。
临近圣诞节的夜热闹得堪比过的元旦,不过周边的小公园却无可避免明显冷清了些。
大大小小的霓虹灯散落在绿化带丛中、地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恰到好处地打着,将树木映得好像水晶雕塑,晶莹剔透。
圣彼得堡的温度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公园里的喷泉不再喷水。白色的围栏内,惟妙惟肖的金色雕塑上覆了一层纯白的雪,即便没有水的点缀,这里依然是一处赏心悦目的精致小园。
细碎的雪沫儿像极了春末夏初的草籽儿树种,漫无目的地坠个不停。
首扬抿着唇双目无焦地往前走。
细细小小的雪粒落在深驼色毛领大衣上,久久不化。
顾知航的眉一直皱着,目光紧锁着前方一步之遥的人影。
终于,顾知航一把拽住首扬,“别再想了!”
前面的男人却只是被迫停下,头也不回。
顾知航一用力将他拉进怀中。
首扬的身体依然微微僵硬,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料,顾知航也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轻颤。
见他紧抿着唇低垂眼睫不说话,顾知航揽住他的手臂加大一分力,“扬!都过去了,不准再想!”
“都过去了?”首扬突然用力挣开他,“过不去!根本永远都过不去!那些记忆就像烙在我的脑子里一样甩都甩不掉你明不明白?”
顾知航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不松开。
首扬的身体紧绷到冰凉,“顾知航!我就是个废物!我就是个虚伪的废物!……罗抿良!那个男人、他永远都是我的噩梦!在基地的九年永远都是我爬不出逃不掉的噩梦!任何一件事、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画面都会让我再次想起!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他用力挣着顾知航,那么用力,好像不挣开紧攥着他的那只手不罢休!可他又迫切地希望顾知航可以就这样牢牢握紧他,无论如何都不松开!
“顾知航我就是个胆小鬼!我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首扬的声音压抑得好像在用心脏低吼,他没有疯狂得歇斯底里,更没有失控得大吼大叫,可就是这样低沉压抑的嘶哑颤声,更让顾知航的心痛如刀绞!
顾知航结实的手臂紧紧将首扬箍在怀里,用尽全力抱着他。
首扬依然挣扎着。
他迫切地眷恋着这种真实的温暖与安抚,可这禁锢般的窒息感却又让他无法不恐慌。
“顾知航!我不能承认我害怕!我不能承认!我是TOP!我是!我怎么能怕?!”首扬的肌肉僵硬如铁,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想忘了!我真的想忘了!我甚至、甚至让亦对我实施催眠!可是没用!……他为我治疗自闭症的那几年,催眠术对我来说就已经没用了……顾知航,我该怎么办?我连三岁的记忆都那么清楚……我连一天都忘不掉!我该怎么办?!”
顾知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性格大变,是因为乐亦的治疗么?
霓虹灯下的雪粒越来越大、越落越快,渐渐变成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
顾知航紧紧抱着怀中明明比任何人都脆弱的男人,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自己的大衣内。
圣诞节的吵嚷远得如同梦幻,这一处静谧得连雪落的声音都是打扰。
首扬的手紧紧攥着顾知航的衣服,额头深深埋在他颈间。
顾知航任由首扬将全身的力量都依附在他身上,轻柔地慢慢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无声地安抚着他的冰冷、他的恐惧,还有他反抗般的戾气。
寒气将身体完全浸凉的时候,慢慢平静下来的首扬终于声音沙哑地再次开了口。
“我被带到基地的时候,只有三岁。他告诉我说,要好好学习、要听教官的话,然后、他就会接我回家见妈妈。……我一进去就跟随队里七八岁的孩子们跑五公里的训练,我跑不动,真的跑不动……我跑得吐血,跑到肺出了血。可教官在后面一脚一脚地踢,我被摔得看不清路,只能跪着、爬着走……最后、爬不动了,就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爬……我整整爬了三个小时,远远超过了规定的三十分钟。
爬回终点后,教官又毫不留情地把我踹下了十米高坡,把我吊在单杠下面,吊了整整一夜……在那期间,我一次都没见过自称是我爸爸的男人……潜意识里,我所受的苦、我的一切伤害,全都是他给我的!我逃不掉!忘不掉!更不能原谅!”
顾知航的唇紧紧抿着,对罗抿良的恨突然无限扩大!
这就是他所谓的爱?这就是罗抿良对自己亲生儿子的爱?
“……我第一次参加丛林越野训才六岁,一天一夜要穿越一百公里的山林。和我一组的是一个已经十多岁的男孩儿,他嫌我累赘,留给我一把匕首,就一个人带着装备走了……顾知航,我没有被打败!真的!我一路都握着那把匕首,丛林里有狼群,还有蛇!可我还是活着走了出去!……生吃蛇肉时,我一边吃一边吐,一边吐一边哭,最后哭到终于不会再哭了……可我还是被教官打得体无完肤,因为指南针被同队男孩带走,我找不到方向,走了两天两夜,我所在的营因为我得了最后一名……”
顾知航知道,这些血淋淋的过往恐怕首扬从没向任何人提起过。它们就是首扬心底的梦魇,他不敢触碰,以强硬的姿态把它们埋在自己脑海深处,不敢让任何人发觉。
顾知航唇抿得发颤,一遍遍抚着首扬的背,紧紧地搂着他,好像要把他隔离在所有的伤害之外。
“你一定不知道我是怎么成为我们区十六营第一名的!……知道生死战吧?学员年满十五岁之后就有资格报名参加营与营之间的对垒,赢的学员可以获得晋级全美二十四区的筛选名额。……我们营只有我一个人不到十五岁,教官为了整体学分把我们全营的名单全报了上去!比赛的学员最小的也在十六七岁以上!
……我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打死,我不想死,所以、我偷了肌肉兴奋剂。没想到我对兴奋剂的反应太过剧烈,我像疯了一样和对手厮杀,最后,我把进入决赛的另外十九个人全杀了!包括最有望夺冠的那个二十五岁南非男人!……二十四区以为我们营出个特种精英,十岁就能在十六个营地脱颖而出!不止美国,即便是国际特种兵基地也是从没有过!他们把我当成精英来培训,可他们不知道,我当时根本是杀红了眼、停不下来了……”
顾知航紧紧抱着首扬,恨不得把他嵌进胸膛。一遍遍亲吻着首扬的额头,却说不出一个字。
“顾知航!”
顾知航没做声,只是更加用力抱紧他。
“……顾知航!”首扬的手突然攥紧,低哑的声音竟隐隐带着点恐慌。
没人知道他曾无数次夜里一遍遍喊着自己的妈妈,可不管他如何努力、梦境如何逼真,梦里那个慈爱地呵护他、只会对他拥抱微笑的谢雨却始终不会回应他!
首扬对这种真实得让他害怕的梦恐惧到极点!他怕顾知航就像谢雨一样,只是一个太过幸福的梦,唯美却不会给他任何回应,然后醒来之后就会发现,他还身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基地,过着没日没夜的黑暗血腥生活!
“我在。”顾知航像理解他的恐惧一般,在首扬耳边清楚地回答他。
可首扬还是继续叫着他的名字,好像永远都不可能被解救一般,透着死寂的绝望,“顾知航……顾知航!……”
“扬!”顾知航的心疼得只想杀了罗抿良,用力扳起首扬的脸,扣着他的后脑勺让首扬看着他的双眼,“看清楚!我现在就在你身边,谁都没机会再伤害你!我也绝不会离开!看清楚!”
首扬凌乱的眸子有些迟缓,怔怔盯着顾知航,像在确认他看到的是不是真实,又好像是在辨别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一双水一样清润的眸子却还是没有清晰的焦距。
许久,顾知航终于叹了口气。
首扬只觉后颈处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顾知航抱着终于安静下来的男人,轻轻吻着他的额头,“睡吧,我会一直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