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是本少爷包了的人,你个黄毛丫头一边去。”
七岁的我刚刚即位,被爷爷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扯着那歌姬的袖子不撒手:“笑话,你去打听打听,整个八关的歌舞坊谁敢驳我的面子?就是你付了钱,我看上的也得给我让出来。来人,给他退三倍的钱。”
“呦呵,小爷我还真就不缺钱,爷就要她!你个小丫头,个还没我肩高,就跑到歌舞坊来,像个什么样子。”
“哎哎,大家有话好好说嘛,这位公子说的可就不对了,这歌舞坊的看客又没有年龄限制,但是那个……小姑娘,这位公子先定下的瑜姬,总不好坏了规矩,前两天新来了个琵琶好手,您不是最喜欢听琵琶的吗?”红绡坊坊主是知道我身份的,忙不迭地过来劝架。
我冷笑:“琵琶好手?有多好?你以为我不知道瑜姬是你们这歌舞最好的吗?谁能比得过她?你明知我今天要来听曲还把瑜姬定给别人,是瞧不起我吗?”
一段话说得坊主冷汗涔涔而下。不为其他,单是怠慢雪安城城主,整个红绡坊也不够为她陪葬的。
正僵持不下,爷爷已经站在了门口,身后是长长的随扈。
“怎样才算瞧得起你?整个红绡坊都为你而开,整座雪安城都为你而设吗?挽儿,你今天太过放肆。”爷爷真正板起脸来的样子,不怒自威。
我垂着脑袋不吱声。
“还不给坊主和这位公子赔礼道歉?要我替你吗?”爷爷眉眼都是沉沉的威严。
“爷爷……”收到一记眼刀后,我转过身,向坊主弯腰一拜:“莫娘见谅,我少不更事,行事鲁莽,多有得罪,还望海涵。贵坊若有因我失言而蒙受亏损,我必将双倍赔偿。”
红绡坊坊主莫娘急急忙忙诚惶诚恐地摆手说不用,是她招待不周。
我咬咬牙,转身又对那个少年弯腰一拜:“多有得罪,搅了公子雅兴,多多见谅。”
“小丫头服起软来挺像个人嘛,小爷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很得意地一挥手,做出胸襟开阔的姿势来。
“叫我小城就行了。”我皱眉嫌弃地看了眼他,衣衫不整,姿态粗鄙,瑜姬那么好的琴技放他耳朵里都糟蹋了。
“我叫阿箜。”
“主上真的和九殿下是旧识吗?”坐在马车里,游巡问我。
我颔首:“是有这么一件事的。但是西门奚箜和我记忆中的人……很不一样。”记忆里的少年张扬无忌,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明显是被宠坏的孩子。如今的南漠九王子殿下,已及弱冠却不涉朝政,阴柔诡谲,对宫人的鄙薄习以为常的模样。更重要的是,当年他分明是对雪安城繁冗的礼节嗤之以鼻,如今怎么可能独爱雪安城文化,甚至不惜为此饱受冷眼?
我抬头看游巡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笑:“你既是他的人,便在我面前不必顾虑,直说便是。”
“臣总觉得九殿下……难以估量,着实危险。”
我低低一叹:“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过往……他本是先王后独子,血统最为纯正,兼之母族势盛,生来便锦衣玉食奴役成群。如此独得天宠的一个人,却在要封储君的关头西门湮城出生了,从此王后失宠,西门湮城的母妃却步步高升。也就是他认识我的那年吧,王后过世,其母族也就此失势,一夕倾颓,自己虽然已及入朝之龄却不得入朝参政。父王厌弃,妃嫔讥讽,兄弟排挤,姐妹鄙弃,甚至连那些阉人也敢呵责他。
“而西门湮城的母妃被封后,盛宠不衰。尽管她去年也因病过世,西门湮城已然是羽翼丰满,地位难以动摇。西门湮城是西门奚箜一生痛苦的起源,两者的不共戴天之仇绝非戏言。”我目光有些悠远:“但不管怎么说,他乡遇故知总是亲切,我怜悯他的遭遇,也推崇他当年豪放不羁的做派,与他相认还是欣喜多些。”
他乡遇故知,怎么能不欢心雀跃,轻了防备,近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