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废墟

    见过废墟吗？那种连个昔日影子都寻不见的废墟，那种满载你回忆的废墟。

    如果有人毁掉了你的回忆，你会恨他吗？而且还要一边盯着坍塌着的回忆，一边告诫自己：“展挽城，那个人是闻苏，你不可以恨他。”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希望紫零在我身边，把我从谣天阁推下去，然后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看不见眼前的狼藉。

    我站在城主府前，透过笑容温雅的闻苏，透过敞开的朱门，透过下人们惶恐的神色，看见宅院深处来来往往的工匠。

    我第一次这样推开闻苏，直直地向绫尘轩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着“恭迎主上回府”的人。

    虚情假意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闻苏跟上来，依旧眉眼含笑，温润谦雅：“小城，十九王子还在等你。”

    “让他滚。”我凉凉开口，不看闻苏，转头吩咐小格：“告诉北轻城，他敢踏入绫尘轩半步，就带着他妹妹滚回北崖。本城主再不济，也能守得住区区一个城主府。别忘了谁才是这的主人。”

    话语凉薄，不知敲打的是谁的心。

    我敲着折断的廊柱，坐在坍塌的石桌上，看着跪在地上，百余名工匠和下人，揉着眉心。闻苏站在我身后，衣不染尘。

    “全都拉下去。”我摆摆手，声音倦怠；“等我忘记绫尘轩的原本模样的时候，你们就为我的记忆陪葬吧。”

    我看着一片的凌乱荒芜，沉沉地闭了眼：“封了绫尘轩，谁动了绫尘轩一草一木，就也去那些人去的地方。”

    谁在谁的记忆里腐朽，又在固守谁的记忆？只有高高悬起的金团，嘲讽地看着这场不知道为谁而演的闹剧。这一个一个登场的人，是阴差阳错被卷入，还是本就命中注定。

    在如此温暖的阳光下，本就冰冷的草木，愈发寒凉。

    风声渐起，缓慢抬眼，身边竟只剩下衣不染尘的闻苏，温润挺立。

    “我以为你会恨我。”闻苏唇角的笑容温润至极：“小城，你为什么不恨我。”

    “闻苏，你明明知道我去岚山是为谁。”我倦怠开口。

    “我也知道你今天这样生气为的是谁。”闻苏看向南方，从怀中取出一份昭告天下的公文，笑：“小城，你为什么降了紫零的官职。”

    “因为他不乖啊。”我望着南方，唇角不自觉涌荡着笑意，“他会欺负我，不听我的话，把我从谣天阁上推下去，抢我的惊天酒，不乖乖修建灼华台，勾引良家妇女……”

    “他还顶撞我，与我作对。”闻苏打断我，眼眸如同黑色的暖玉，温润雅致，“所以，小城，你怕我为了城主之位加害于他。小城，从你听到我毁掉绫尘轩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打算好了让紫零永不回城主府。甚至……连你昏倒的真实性，都有待查明。”

    我垂下头，苍白的手指敲得有些疼痛。

    “如果今天毁掉绫尘轩的是紫零，你还会这样残忍地囚禁所有人吗？”闻苏温和地抚摸着我披散的长发，唇角的弧度定格在最温润雅致的位置，“嗯？小城？”

    “紫零再骄纵，也不会毁掉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望着脚下的废墟，眼前的景色忽明忽暗，“闻苏，紫零不会毁掉小城喜欢的绫尘轩。因为他知道，毁掉我的回忆比杀了我更让我痛苦。

    “可是闻苏，即便我囚禁了他们，你依然可以在我身边做你高高在上的闻公子，不好吗？”我站起身，拿出早就拟好的公文，递给闻苏，“十五天后是夏至宴，也是让你扬名的好时机。闻苏，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要城主的位置，我连城主尊位上的灰尘都可以为你打扫干净。但是……不要再做今天这样的事情了。我忍得了你，不代表我忍得了你的虾兵蟹将。

    “还有，紫零不会成为你的障碍。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与他计较。”我望着南方，笑意惨淡的温柔，“他对你所做的一切，因我而起，也由我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