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家迁到江东来了,置办了十条海船,出海捕鱼。伯方,你是为兖州诸家来求情的吧?”
说到正事,凉茂也严肃起来,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怕船娘听见,特地用了方言。毛玠是陈留平丘人,和昌邑隔着三百多里,口音已经有所不同,但互相之间还能听得懂,与官话的区别就有点大了,再加上他克制压低了声音,倒也不虞船娘听着。船娘也自觉,送上几碟点心和酒水之后,就拿起一只竹篙,帮着撑船,不到毛玠、凉茂面前来侍候。
毛玠静静地听完,皱了皱眉。“既然投降了,性命无忧,你又何必急着赶到建业来?”
凉茂有些着急,提高了声音。“先生,那可都是我兖州衣冠之辈,如何能为人奴婢?”
毛玠拈起一颗坚果捏碎,挑出果仁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凉茂虽然着急,也不好追问,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毛玠。过了好一会儿,毛玠幽幽地说道:“伯方,你也许知道,当初曹使君曾想向吴王称臣。”
凉茂一愣。他对此事略有耳闻,但具体情况不清楚。袁谭入境之前,的确传出风声,说曹昂打算向孙策称臣,只是孙策坚持要没收兖州世家的田产,兖州世家集体反对,这才没谈成。曹昂被袁谭击败,远处益州,袁谭再次入主益州,以至于有今日。
“先生当时是支持的?”
“我当时也是反对的,但现在想来,当时是乡愿了。”毛玠抬起头,看着凉茂,眼神中多了几分惭愧。“其实我对豫州的情况很熟悉,知道曹使君的决定是对的,只是不愿违众,所以才反对。”
“豫州的情况……”
“你经过豫州,应该知道那些交出土地,向吴王俯首的豫州世家现在过得都不错,财富就算没有暴增,也不比之前差。吴王是赎买,不是掠夺。伯方,至少我看到的上计中,没有因此困顿的,倒是不少人产业增涨迅速,为了交税而钻营苟且,丑态百出。嘿嘿,兖州战事结束,满伯宁回到豫州,怕是又要杀几个才能捺住这股歪风。”
凉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兖州也应该像豫州一样经营工商?”
“经营工商有什么不好?”毛玠摆摆手,示意凉茂不要着急。“重工商是会影响务农的人口,影响粮食生产,但什么事都有度,不能一概而论。凡事过犹不及,重农而导致的土地兼并已经成了痼疾,这比重工商引发的问题更多。吴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想办法从世家手中赎买土地。衍生的问题有没有?肯定有,但值得一试。伯方,夫子也没嫌弃工商,子贡就是一个大商人。”
凉茂没说话。他被毛玠的态度惊呆了。他知道毛玠的学问比他好,而且是真君子,他说这些话绝不会是为了献媚孙策,而是发自肺腑的劝告。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毛玠会这么说。毛玠刚才提到豫州世家,豫州世家怎么了,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不是孙策为粉饰自己的谎言?
过了好一会儿,凉茂总算回过神来。“先生,豫州……真的太平?”
毛玠皱了皱眉,有些遗憾地看了凉茂一眼。“伯方,你就是太急了。如果这一路上走得慢一些,留点心,多看看,也许你根本不用到建业来。行了,既来之,则安之,在建业多呆一些日子吧,好好看看。如果愿意留下,我可以做你的举荐人。”
“我?”凉茂哭笑不得。“入仕吴国?”
“有什么不可以?你的学问、能力都是有的,只要肯脚踏实地,做一个县令绰绰有余。兖州迟早会向吴王称臣,届时你想回去也可以,手里有了权,不是更能照顾乡党?”
凉茂心中一动,觉得毛玠所说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吴王能同意?我刚才可能惹怒他了。”
“你过虑了。”毛玠似笑非笑。
“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毛玠挥了挥手,笑着转向别外,向远处看了一眼。船沿着秦淮水向前,不远处是一座形状别致的拱桥,桥上有亭,亭顶有一只火红的大鸟,展翅欲飞,正是传说中的神兽朱雀。桥上行人如织,笑语盈盈,下了桥便是宽阔的沿河大街,无数店肆沿街而列,每一家都摆满了商品。
凉茂吃了一惊。“先生,这建业市怎么没有市墙?”
毛玠笑了。“有市墙围着,晚上还怎么做生意?别急,我们先上岸,为你定两身换洗衣服,然后找一个酒楼,边喝边说。你喜欢什么酒?野王甘醪还是宜城醪,江陵春还是九酝露,要不喝西域葡萄酒吧,初入口有些怪,习惯了却着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