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灼偏头, 望着殿中的小金炉,在灯光烛火下泛起细密的光泽, 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除了这句话,唐灼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关氏就连人都给霍裘备好了, 而且不是世家贵女,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也是为了日后自己好拿捏得住。
这份的用心, 她还能多说什么?
关氏说完这席话之后, 细细瞧了唐灼灼的眼神, 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愤懑,不满与气恼,有的只是平和与波澜不惊。
这唐家的丫头跟在霍裘身边久了,竟也染上一星半点的凛然气势来。
关氏眼下的乌青遮也遮不住, 她勾了勾唇, 低叹一声, 而后道:“哀家这新选了一个小宫女, 来伺候一把老骨头着实是可惜了,哀家便想着派去皇帝身边,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她最后一个字落地, 整个内殿死一般的寂静。
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了, 只怕去了之后, 这宫女的身份便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唐灼灼青葱一样的指尖搭在茶盏上,混着青色的花纹,深深浅浅的颜色好看极了, 她顺着关氏的目光望过去,假意细细观察片刻,而后抿了抿唇。
“瞧着颜色倒不错,不知唤何名?”
关氏心下松了一口气。
那宫女几步走到她跟前,深深地跪了下去,恭敬地道:“回娘娘话,奴婢有幸得太后娘娘赐名,唤时七。”
唐灼灼手里转动了一圈,又将杯盏放下,才偏头与关氏道:“母后果真是好眼光,这姑娘不错,水灵可人得很,儿臣瞧着也要心动了。”
关氏笑着点了点头,不是没有注意到唐灼灼称呼上的变化,她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于是起身道:“皇后觉得好就好。”
“皇帝现在还在乾清宫处理政事?”
唐灼灼点了点头。
“瞧着天色,应是不早了。时七,你去乾清宫伺候着,顺带着给哀家与皇后带一句话,叫皇帝注意着身子。”
唐灼灼蓦然抬眸,没成想关氏竟这样心急。
她上一句才允了下来,下一刻就这样被定下乾坤。
时七烂漫娇俏的小脸上顿时漫出一层显而易见的喜意,唐灼灼一个不留神瞧见了,只觉得心尖上像是扎了针一样的难受。
胸口处的阵痛缓了好一会儿,唐灼灼手指尖都忍得发白,才堪堪觉着自己好过一些,好歹能分辨出眼前的场景与形势。
嫩绿的宫装消失在她的余光中,唐灼灼垂下眸子,低头望着自己绣着牡丹花纹的鞋底绣面,竭力忍下心底的那股陡然升起来险些叫她红了眼眶的酸涩。
这不怪关氏的。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事关皇嗣,她无所出,那么自然有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关氏给足了她皇后的脸面,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就连人都先给她挑了一个。
还有什么可说的?
关氏估摸着时间,也是长途跋涉接连好几日没有歇息好,面上的疲惫不言而喻,但到底有所顾虑,淡淡地吩咐人摆好了棋局,这才拉着唐灼灼的手道:“许久没有与人对弈,哀家今日倒有些心痒。”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微低头道:“儿臣陪母后下几局。”
关氏不过是怕她出了这慈宁宫将人半路截胡了去,她又怎会不知晓呢?
唐灼灼紧紧抿着唇,几次都出了错,就连关氏见了,也只得叹了叹气,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道:“你快回去吧,好好养着身子,有空就多来我这慈宁宫走走坐坐,咱们两个,也好好说会子话。”
唐灼灼敛目,起身告退。
慈宁宫与长春宫离着并不算远,外头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子刮在了骨头一样,唐灼灼手里抱着个汤婆子,却几次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她亲自把霍裘推向了别的女人。
长夜如鬼,形影不离,安夏搀扶着她,面色凝重,劝慰道:“娘娘,咱们忍着些。”
这后宫佳人添了又添,除了忍着,好似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她到底心疼自家主子,接着道:“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
借着前头宫女手中摇晃着的灯笼,唐灼灼抬眸,黑水银一样的眸子泛着凉气,直直地望向前头那一座大殿的暗黑屋檐,那是乾清宫。
唐灼灼手指微微动了动,又倏尔紧紧抿了抿唇,加紧了步子。
回到了长春宫,熟悉的果香味儿渐渐散开,缭绕在她的鼻尖,唐灼灼疲惫地阖了眼,梳洗过后便睡下了,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身躯来。
寒冷,深入骨髓的冷。
紫环进来给香炉添香料,她轻手轻脚地准备掀了珠帘出去外头守着,却不料唐灼灼突然出声,声声清冷,“若明日皇上未曾下旨,便将那宫女提为贵人。”
紫环有片刻的愣怔,而后轻轻道了声是。
只有唐灼灼知道,这话到了她的嘴里,用了怎样的力气才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出来。
艰难至极。
她睡得十分不安稳,隐隐约约只觉得眼角有些湿,身子又倦懒得很,动都懒得动一下。
唐灼灼一向没心没肺惯了,如今却真觉着锥心的痛,却第一次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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