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酒二杯,焚烧冥纸,再请第三次酒,将最后的酒浇在冥灰之上,如青烟直上则表示你接下来可以画符了,如果冥灰乱飞,黑烟章气,则表示你今日不宜画符,那么还按照刚才的顺序再做一遍,将东西收拾收拾就可以该干嘛该干嘛去了。”
“这么麻烦啊?”吴越叫道:“我还以为把符背熟了就行了。”
“你以为拿张黄纸随便画画就行了,是行,只不过没用,就是一张废纸,你还浪费我的黄符。”
“可我看你画符没那么麻烦啊。”
金娘冷笑一声,“等你到了我这个级别再说。”
吴越一下来了兴趣,“师傅,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到底算哪个级别的啊?三爷和您谁厉害啊?我看三爷画符也是空手的。”
“三爷算是我的半个恩师,我的画符是跟他学的,你觉得我们谁更厉害呢?”
“我听二少说,你的天罡地煞符绝世无双,我什么时候能画这样的符啊?”
“等哪天阎王爷成了你干爹的时候。”
吴越皱着眉看着金娘,“师傅你这是拿阎王在开玩笑吗?你不怕他半夜来找你?”
金娘满不在乎,“我这辈子最想见的人就是阎王,可偏偏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只怕我们是生生不相见了。”
“师傅,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画符啊?”
“日子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自己选,挑好了日子告诉我一声。”
“哦,知道了。”
金娘将吴越之前画的那些不成符的符全部收了起来,让小花拿了个铜盆放里头,一把火全烧了,虽说是废纸,可它毕竟是黄符,不能当正符,就能可能带来不好的兆头,不能将它们随便处理了,金娘将符灰全都洒在鱼塘里了,可怜的鱼儿,只能牺牲你们了,哎,商六有好几个月都钓不到鱼了。
刚入秋燕山传来消息,欧阳前辈病了,闻闻一刻也没耽误就赶了因去,同去的还有金娘,因为她知道欧阳前辈一定有话跟她说,当年她收她为徒,肯定是有别的用意的,今日恐怕就是告诉她的时候了。
见惯了平时飞扬跋扈的欧阳雨,突然看到此刻虚弱无力躺在床上的她,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欧阳雨一见金娘就骂道,“速度也太慢了,回头老娘都死了,你还没到,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堵车啊。”
“我的好姑姑,我哪里敢耽误,一接到你的消息,我连夜让阿信直接把我们空降过来的。”说话时金娘替欧阳雨把了把脉,脉像是绝脉,也就是寻常人所说的寿终正寝。只是欧阳雨的相貌却保持着三十岁女人的相貌,从视觉倒有些英年早逝的感觉,让金娘不自主的就开始落泪。
“哟哟哟,我这还没断气呢,你就着急忙慌的给我流眼泪,什么意思啊?巴不得我早点死啊。”欧阳雨虽语气还是调侃,但显然中气不足,说话时没有力气。
她越是这样金娘心里就越难受,“姑姑,我心里难受。”
“大姐,你都多大的人了,经历过这么多事了,难道还看不开生死吗?”
金娘擦去眼泪,“三爷最近身体也不好,前两天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我就是看不透啊,如果看透了,我何必还这样活着呢?你们都太残忍了,一个个说走就走了,我怎么办呢?我还要忍受失去多少人的痛苦?”
“傻瓜,这世间有多少人盼着长生不老,又有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是为它而终,老天爷给你的恩惠,你怎么不懂得珍惜呢?”
“珍惜?恩惠?你们都不在了,我要这样的恩惠有什么用?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一个一个为你们送终吗?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把这么残忍的事情留给我做?”
欧阳雨叹口气看着闻闻,“我桌上的药方你按着方子去抓,记住,一定不可以错。”
闻闻哭红着泪点点头出去了。
“你想说什么?”金娘问道:
欧阳雨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当初收你,也是为了今天,我想你肯定也能猜到,否则也不会跟着闻闻一块儿来了,我大限的时间已到,谁也拦不了,我也不想让谁拦着,五百年的时间。如果没有闻闻,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们欧阳世家,天生阳寿就长,到闻闻这一代可能比我还要长,我们一族的人有的为了不过这种漫漫长日,甚至选择自杀,可是我有闻闻,我不能弃她不顾,但是现在时间到了,我也没有办法了。我知道她和二少在一起,可二少毕竟是凡人阳寿,等他死后,闻闻往后的几百年必将是一个人独自流泪,孤苦无依,她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剩下你。”欧阳雨将布包交到金娘手里,“但是,我知道你,你不可能在我们一个一个死去之后还活着,我听说你调教了一个徒弟,恐怕她出师那天,就是你离世之日。那样的话从此闻闻就真的就只剩一个人了,你也原谅我的自私,你也曾做过母亲,应该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
金娘手里拿着布包,苦笑道:“绝情草。”
欧阳雨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这绝情草天下只有这一颗,一直由我贴身带着,你不可能知道的。”
“赵玉海的人皮禁书里记载过这世间所有的奇珍异宝,包括你燕山没有的,绝情草浇忘川河水,饮黄泉孤魂,天上人间情绝人绝。”
“你既然知道绝情草,就应该知道它是干什么的?”
“欧阳世家前世因果得今世福报,被除生死簿,阎王爷恩准获阳寿三百年,然而因欧阳家的人世世代代行医,救死扶伤,行善功德,阳寿又得以增加,直至今日姑姑您的五百年。阎王爷给的寿命,谁也夺不走,就算尸身死了,七魂六魄都不散,依旧能够轮回转世,唯独这绝情草,是它唯一的克星,只要吃了它,所有阳寿烟消云散。”
欧阳雨笑笑,“我当年果然没选错人。”
金娘摇摇头,站起身,“你这是在逼我?你怎么能把闻闻的命交到我手里?”
“如果你活着,闻闻就可以活,至少她有个伴,如果你死了,她就真的无任何依靠,孤苦伶仃活着有什么意思?”其实此刻欧阳雨也不知道这颗草到底救的是闻闻的命还是金娘的命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金娘已经泪流不止了,她这一生受的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在最后给她这么大的一个责任。
“如果你最后选择死,那就请你把这绝情交给闻闻,让她自己选择,如果你选择生,就请你将绝情草好好收起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她。”
“我做不到,我怎么能主宰别人的生死,这对闻闻不公平,你应该让她自己选择,而不是让我替她做主。”
“她没有选择,二少死了,她的心也就死了,她怎么能活呢?你应该最清楚,这人世间最痛苦不是死,而想死却死不了啊。”
金娘此刻已经是崩溃的了,欧阳雨给她的担子太重了,这不是一颗草,这是闻闻的命,是整个燕山的未来,是欧阳家最后的希望。
“姑姑,我真的做不到。”
欧阳雨勉强支起身,抓住金娘的手,“我救过你那么条命,你从未报答过我,这一次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金娘无奈的看着欧阳雨这个垂死之人最后的祈求,可是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这实太残忍了。
“钟翎,拜托你了。”
欧阳雨的手松开了,这是她五百年来在人世说的最后一句话,从她第一次在五味居看到金娘之后,她就知道最后,绝情草一定是给她了。以前她并不相信人与人的缘份,可是后来种种机缘,让她三番两次救她性命,欧阳雨便相信金娘是老天爷安排来帮她的。
闻闻的尖叫声打破了燕山五百多年来的宁静,这一天燕山下雨了,这是头一次,所有花草树木都凋零了,红豆发出哀鸣的悲叫,这一天它在自焚中消失了,只留下一堆火红的灰烬。
欧阳雨的丧礼办了两天,阿信他们也闻声赶来了,二少始终陪在闻闻左右,闻闻哭累了就倒在他身上,醒了又接着哭,常人丧母都会悲痛万分,何况她们母女深情几百年,这种感情一般人又怎么会懂得呢?自始至终金娘一句话都没说,所有的仪式都是由阿信和二少完成的,金娘只是呆呆的坐在画方的长凳上看着满山遍野的枯萎,她的灵魂也跟着凋零了。
她手里紧握着绝情草,这是欧阳雨的全部,她是她和闻闻的未来,她曾跟三爷说过,不会留在这世间。金娘苦笑的看着手中的草,眼泪打湿了脸,打湿了手,打凉了已经空洞的心。
‘姑姑啊,姑姑,这天底对我最狠的却不是师傅,也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却是一直在拼命救我的你,却让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你真的,对我太狠心了。’
……
……
姑姑,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