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话奉还。”祁有枫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年年嘿嘿一笑,看着祁有枫脸上掩盖不住的笑意脸颊一烫,心跳也有点快。
两人走近神庙,敞开的拱门里透出橘黄色的烛光。门里没有塑像,没有挂画,也没有祭品神龛,只有一口金色的大钟,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年年和祁有枫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祁有枫松开了搭着年年肩膀的手臂,持刀警惕,与年年一起走进了拱门。
松青返回偏殿时,偏殿门口已经站上了两排护卫,数十位大臣也已安坐殿中,纷纷向松青点头示意。
看到这些人面上都挂着笑容,还有点潜藏的忌惮,松青便知道自己与是岁在狱中的谈话确实是被人听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松青更加警醒。不管是什么原理,这都说明这个哈瓦里哲国确实有点神奇之处,说不好真有些神迹。
此时一位女侍从内室转出,迎上松青,行礼后恭敬地道:“陛下请您入内室。”
这才是正常的外臣探望场景和程序。
松青笑着点头,步入内室后看到了坐在软椅上的哈桑六世。他低头行礼时眼睛向旁边一瞥,看到床榻上鼓起一小块,一张小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呼吸轻缓,双颊微红。
“辛苦松青大人了。”哈桑六世脊背挺直,声音虽低,但沉稳有力,一听便知道此人气血充盈,精力充沛。
“陛下谬赞,本使无功而返,不敢受陛下此言。”松青也放低了声音,回道。
哈桑六世轻轻摆手,让侍女搬来一个蒙着毡毯的坐墩,随后出声屏退了室内的四名侍女。
一时间,整间内室只能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
“我听说,今天进宫行刺的那位精灵是在城外加入使臣队伍的。”
坐墩较矮,松青与哈桑六世相对而坐,刚好是一个微微仰视对方的角度。
“是。”松青点头。
“你们为什么会让一个陌生人半途加入。”哈桑六世头颈不动,只有一双鹰目微眯,这句话也没有疑问的语气,只有愈发沉重的压迫感。
“这个......”松青突然一笑,“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见到这位精灵的容貌?”
哈桑六世微怔,略一回想后答道:“我不记得有......确实没见到,她是从身后袭击的我。”
松青把哈桑六世的这一怔愣记在心上,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坐姿,心下有了一个猜测。
“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这位精灵看起来年纪尚幼,约莫只有八九岁的样子,行事也天真可爱,很讨大家喜欢,没人觉得这样一个小女孩会带来什么危险。”松青无奈回道。
“哦?”这个描述果然引起了哈桑六世的兴趣,身子不由微微前倾,同时面色一僵,缓缓地向后摆正坐直。
颈部受伤,很大概率是受到过重击。松青立刻判断出了哈桑六世的状态。
颈部受伤会让人轻微眩晕,整个上半身的活动也会受限,尤其是头颈部。就算哈桑六世凭借意志力维持住了外表的底气十足,每次颈部轻微活动时的强烈痛苦和坠感也是很难掩饰住的。
之前看到这人上半身缠满了绷带,但正面又看不到血迹,结合其他人所说的刺伤,这位国王陛下应该是颈部受创后又被人刺伤了背部某处。
不,很可能是腰部,因为这个刺伤国王的人很可能不太高,比如,只比屋里的桌子高出一个头。
至于国王为什么是先被击中颈部后才被刺伤,自然是因为这个真正的刺客现在平安无事,唯一的伤口还是在非常顺手的小腹。这个位置受伤,不仅洗去了自己的嫌疑,想必还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不让自己这么快就被国王抱上床。
至此,松青已经基本确认了整个国王遇刺事件的真相。
打伤国王的人应当是年年,刺伤国王的却是小王妃。这两个行为应当是同时进行的,否则小王妃没必要多此一举再行刺。刺伤国王的凶器便是年年手里的金簪。想来是国王将今日松青献上的礼物直接抬到了新婚的小王妃那里,才被小王妃顺手拿来行刺,而年年应该是担心凶器留在这里会给小王妃惹麻烦,便好心地把金簪带走了。
可惜好心未必有好报,小王妃先是弄伤了自己,后来又大声尖叫引来护卫,彻底把行刺国王的罪名扣到了年年的头上。
人不可貌相啊,松青感概。十岁的小女孩就有这种智力和心机设定,系统可能想让她当女王。
咦,这该不会是原本的剧情线吧?结果被见义勇为的年年给搅合了?
“等陛下亲眼见到这位精灵就知道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松青并没有忽略与哈桑六世的对话。
哈桑六世面色一肃,沉声道:“想必这就是胡神对我的考验了。”
松青一噎,再次为这些哈瓦里哲人的思维逻辑感到无语。这位国王不会还想着用身心感化邪恶的精灵,把异端变成信徒吧?
松青正努力将自己代入信徒的视角来继续对话,突然听到一阵钟声传来,这钟声却不似白日里听过的那般悠长空灵,反而有种刺耳的尖锐之感,轰隆隆地从东边滚滚而来。
从偏殿里传来众人高声齐呼的“胡神保佑”,哈桑六世也艰难地从软椅上站起,咬牙瞪目,额角青筋突起,已有汗水沁出。
松青立刻上前,伸手要扶,哈桑六世略一犹豫,没有拒绝,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松青的右手,不像是被松青搀扶,更像是扯着松青走出内室。
走出内室之前,松青略略转了转头,看到小王妃已经从床上坐起,却没有像哈桑六世这样焦急惊惶,而是静静地盯着钟声传来的东方,眼里只有一片沉寂。
像是察觉到了松青的观察,女孩目光一转,与他四目相对,甜甜地笑了。
走出内室,所有留在偏殿内外的大臣护卫、男女侍从,都在面东而跪,额头抵在地面,双手掌心向上,在连绵不断的钟声里一动不动。
松青看着这些人伏低的背影,耳边响着炸雷般的钟声,搭在哈桑六世后背的左手手腕突然一僵,那把精致的手弩仿佛滚烫的热铁,在他心里点燃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今晚,钟声彻夜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