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2

在她，或者说在“他”来到安诺家族后，就一直在他的心中燃烧着。

    但他将这样的怒火压下，强迫自己忘了它，然后让自己更快地融入那些贵族，让自己更好地掌握那些规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借助这些曾让那些蠢货引以为豪的力量，将他们送入地狱！

    所以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被当做女人来对待。

    事实上，他也一直催眠自己他的确就是个女人，但是……

    但是啊——

    在这一刻，朱利安所有的表情和谋虑都土崩瓦解。

    他甚至不顾他现在就在他以为的虚空中，伸手用力推开了艾莉西亚。

    在这猝不及防下，艾莉西亚也没有抱住朱利安，竟就这样滚出了她的怀里，甚至离开了那大理石路面，向着一旁的无尽虚空落下。

    艾莉西亚大惊失色：“喂！你——”

    而朱利安也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在一时冲动下做了什么。

    可恶！可恶！可恶！！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朱利安心中充满了不甘、愤怒、懊悔还有绝望。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

    他还没有报复那些人，还没能踩在那些人的头上，还没能用他们曾经望向他的讥嘲眼神向他们投去……他还有那么多没做完的事……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朱利安努力向上伸手抓去，但手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抓住。

    一如他的人生。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这一刻，时间无限地拉长，长得化作了他整整十四年的人生。

    从牙牙学语懵懂无知的他，到遭逢大变、同他的母亲一块儿搬入险恶的贫民窟的忐忑的他，到病中垂死的母亲撑着一口气将他送入了安诺家族的惶恐的他……还有……还有那么多的不甘、愤懑、悲悸、苦闷……和绝望。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七岁的他站在钟楼上，看着脚下这个繁华却暗藏着腐坏和糜烂的城市，暗自发誓：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将所有漠视我、瞧不起我，和厌恶我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他会站在世界之巅。

    他会站在所有人都只能卑微仰望他的地方。

    但是……

    他……

    这一刻，朱利安好像听到了风的声音，那样的风从过去吹向现在，将那些尘埃卷席了过来，掩住了他的面容，让他竟然有一瞬间的哽咽。

    “我——”

    “喂！我说你啊，知道自己弱不禁风就不能小心点儿嘛？！”

    一个抱怨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牢牢地抓住了他。

    朱利安向上望去。

    他看到艾莉西亚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微微鼓起，十分不满地看着他，嘴里嘟囔着抱怨道：“你真是好麻烦啊！”

    朱利安怔怔地看着艾莉西亚，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笑了起来，低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只要你放开手，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再也不会烦你了。”

    艾莉西亚一怔，似乎是很认真地考虑起来，而朱利安也看着艾莉西亚，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好一会儿后，艾莉西亚才用试探的目光望着朱利安，道：“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我救你上来，你再也不要来烦我了怎么样？很划算吧？”

    朱利安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异常灿烂。

    “休——想——！”

    朱利安反手抓住了艾莉西亚的手，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你别想甩掉我！”

    艾莉西亚愤愤地哼了一声，手上用力，把朱利安拉了起来，让他站在了那大理石路上。

    而不同于能看到路的艾莉西亚，朱利安只感觉自己站在了虚空之上，脚下是一看就让人眼晕的深渊，那来自深渊恶魔的窃窃笑声则在他耳畔徘徊，挥之不去。

    朱利安僵在了原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艾莉西亚瞥了朱利安一眼，几乎想要把这个家伙丢在这里算了，但踌躇一下后，她到底拉住了朱利安的手，道：“败给你了……跟着我啊，别再乱来了！”

    丢下这句话后，艾莉西亚拉着朱利安，专心走路，而在她身后，朱利安轻笑着，缓缓摇头，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无奈。

    又是三个小时候，经历了千辛万苦才爬到地面的两人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满身狼狈，而此刻，黑夜渐隐，天空隐隐露出了晨曦的微光。

    艾莉西亚十分没有形象地躺倒在地上，枕着自己的手，看着天色，喃喃道：“天快亮了啊。”

    勉强维持着坐姿的朱利安顺着艾莉西亚的目光望去，轻声道：“还早着呢。”

    这句话分明很轻，但又似乎饱含着说不出的意味，让它变得沉甸甸的。

    艾莉西亚不懂得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也没有深想这是什么，只是从字面意思来理解，于是心里生出奇怪来，扭过头来看着朱利安，道：“怎么会呢？”

    艾莉西亚站起来，指着天边的云彩，道：“既然朝霞都已经出现了，那么一定很快就会天亮了！”

    艾莉西亚深吸一口气，道：“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朱利安看着迎着阳光站立的艾莉西亚，不由得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那过于耀眼的光芒，但脸上却露出了轻微的笑意。

    “大概吧。”

    他这样说着，声音消散在风里。

    ·

    从那一天以后，似乎是碍于艾莉西亚救命的恩情，朱利安倒是真的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无时无刻都在艾莉西亚面前晃悠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他老是在伊文面前晃悠，盯着伊文那一头像是月光一样的长发发呆，在艾莉西亚眼里，就是恨不得把这一头长发剪了做成假发戴自己头上。

    更让艾莉西亚无法忍受的是，这家伙竟然还可以上手去摸那头漂亮的头发！

    ——简直丧心病狂！

    她家小男仆的头发她都没摸过呢！这混蛋凭什么摸啊！

    不开心！

    从第一眼见到伊文后，就抱着“美人好萌好萌”“美人好美好美嗷”的艾莉西亚心中十分微妙。

    于是，为了排解这样的微妙感，艾莉西亚抱着自己突飞猛进的实力和晋级到绿色的人物卡大杀四方，把格拉格小镇的所有恶棍们都揍了一遍，晋升到二级后，又冲去把布莱恩庄园里为数不多的初级骑士仆从揍了一遍，于是顺利晋升到三级。

    当艾莉西亚晋升这三级时，运气倒是十分不错，摇出的随机属性点分别是4、5、4，于是艾莉西亚就按照体质六力量七的加点分配到了人物属性上，于是到了现在，加上装备和技能的加成，艾莉西亚的力量、体质、感知都是普通人的两倍有余，虽然因为基础太差和属性分散的缘故还比不上中级骑士侍从，但是比起初级骑士侍从来说，绝对是其中顶尖的存在了。

    而且除了这一点之外，艾莉西亚倒是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鉴于宿主最近的努力和勤奋，本次升级额外奖励职业技能卡一张，以做鼓励。”

    职业技能卡。

    这无疑是艾莉西亚迫切想要的东西之一。

    于是艾莉西亚兴高采烈地使用了这张技能卡。

    “职业技能卡使用。”

    “得到技能：存在感淡化。”

    “存在感淡化：发动技能后，在主动攻击前不会受到任何感知力不如自己的人的注意。混入人群后技能加成300%，非攻击状态下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察觉。主动技能，不可升级。”

    艾莉西亚满头大汗，呵呵道：“这还真是……还真的是刺客的风范啊……”

    只可惜她想要抽出威力强大的技能的准备泡汤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抽到的技能怎么基本都是辅助技能呢？

    为什么她就抽不出攻击型的技能呢？

    引导小精灵道：“看脸。”

    艾莉西亚：“呸！”

    溜溜达达地回到布莱恩庄园，艾莉西亚迎面就撞见了朱利安。

    艾莉西亚一挑眉，准备忽略这家伙，可身形一动，就被人拦下了。

    朱利安微微笑着看她，道：“你最近……在躲我？”

    艾莉西亚：“……没有。”只是看你不顺眼而已。

    艾莉西亚拒不合作，而朱利安倒也没死缠烂打，而是让开了道路，任艾莉西亚离开，只不过那微微笑着的狐狸脸和“高深莫测”的眼神总让艾莉西亚心中有些发毛就是了。

    向前走了两步，越过朱利安后，艾莉西亚到底没能忍住，转过身来，道：“你最近总是盯着伊文做什么？不是打什么坏主意吧？！”

    朱利安一怔，然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他唇角的弧度扩大几分，眉头微挑，“你很在意那个小男仆？”

    艾莉西亚理直气壮：“当然啦！那是布莱恩家的人嘛！你难道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来挖我家墙角？”

    朱利安：“……”

    朱利安转开了话题，淡淡道：“你不用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先不说他是个男人，根本不可能看上另一个男人——而且还是身为仆人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

    “你知道银色的头发代表什么吗？”

    艾莉西亚眨了眨眼，一脸的懵懂无知。

    “银色的头发，象征着神灵的恩赐，和无暇的灵魂。”朱利安微笑着瞥了艾莉西亚的黑发一眼，语气忍不住又带上了几分嘲讽，“跟你那象征着邪恶的黑发倒是截然相反的两端。如果不是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想来你早被当做魔王的转世给烧死了。”

    魔王？转世？

    “魔王还要转世？”艾莉西亚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大陆上的传说之一。

    传说，因为魔王来自黑暗与邪恶的深渊，所以他有着邪恶的黑色的长发和邪恶的黑色眼瞳。而又因为他的威能与黑暗同在，所以尽管有一代又一代的圣子同魔王艰苦斗争，但却永远都无法消灭魔王，只能耗费生命将魔王封印。而魔王则会在封印期间再度转生，直到找回自己的力量后才会再一次苏醒过来。

    但……

    就算艾莉西亚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果魔王真的转生的话，那肯定不会选择黑发黑眼啊！

    如果他选择黑发黑眼的肉|体来转生，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教廷“我就是魔王酷爱来揍我”么？

    坚信这种传说，并且因此烧死无数婴儿的那些人，也是蠢得过分了。

    而且从这一点上来看，那群烧死婴儿的人，可不见得比魔王仁慈到哪里去。

    对魔王和教廷的千年之战嗤之以鼻的艾莉西亚，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随手把它抛到脑后，对着朱利安道：“黑色哪里不好了？耐脏！洗不洗都没人看得出来！这么省事哪里不好啦！”

    朱利安：“…………”

    朱利安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无视了这个总是能找出奇葩理由来的混蛋。

    艾莉西亚道：“所以，你那么关注伊文就是因为那头发的缘故？不像啊，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向往光明和纯洁了。”

    朱利安：“………………”

    要冷静，朱利安，这个混蛋是你预定的守护骑士，你一定要忍住，一定不能一时没忍住把这家伙给弄死！

    朱利安淡淡道：“我关注他，是因为……我的母亲，也有那样月色的长发，也是那样……纯白无暇……”

    艾莉西亚越听越奇怪，忍不住插嘴，道：“安诺夫人？可是……”可是安诺夫人她头发的颜色，应该不是月白色才对吧？她明明听布莱恩夫人闲聊时候说过，大家族里的夫人，一定要是纯粹的金发。因为金发象征着太阳和神灵的眷顾，金色越是纯粹的，那么就说明神灵的眷顾越是浓厚。

    听到艾莉西亚的话，朱利安瞥了她一眼，道：“因为那不是我的母亲。”

    艾莉西亚：“……欸？”

    没有再跟艾莉西亚说更多，朱利安就这样离开了这条小路，只留给艾莉西亚一个背影。

    艾莉西亚：“……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虽然朱利安是打着外出散心的幌子来到格拉格小镇的，但他到底只是过客，于是，很快地，就到了朱利安要离开的日子了。

    而就在朱利安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来到了艾莉西亚的门前，敲响了她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