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身影晃动,他扭头看,只见唐果坐在轮椅上,正伸长脖子往里面看。见到他转过头,唐果又赶紧往后面躲了一下。可能是牵动了手术伤口,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这才几天,她怎么起来了!
纪煜掀开被子,拔掉针头就走向了玻璃窗。
他也浑身无力,走几步路,一身骨头就像被什么重物用力坠着,根本挪不动。
“回去躺着。”他扶住玻璃窗,看着唐果说道。
唐果仰头看着他,眼眶红红的,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他一句也听不到。
可能他说的话,她也听不到吧。
他拧拧眉,长指在玻璃窗上写字,“回去躺着。”
唐果看了一会儿,吃力地抬手,在窗子上写:“快好……”
纪煜蹲下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笑了笑,继续在窗子上写,“你也是,快好。”
唐果的眼睛更红了,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小笨蛋。”纪煜写完,手指了指唐果的眼睛,再写,“不哭。”
唐果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笑脸,朝他挥了挥手。
挥手的动作也能牵动她的伤口,她本来就不应该起来的。但是纪煜感染上病菌,这在医院已经传开了。护士们一直在议论这件事,大姨和小姨也听说了,告诉了她。
唐果躺不住了,怎么都想来看看他。
“回去躺着。”纪煜朝推着她的护士瞪眼,示意赶紧送唐果回去。
唐果走出一段路,扭头看向大玻璃窗,纪煜还站在那里,比之前消瘦了很多。病号服穿在他的身上,让他身上的公子哥的味道淡了一些,但还是那么挺拔、温暖。
“唐果,你怎么跑下来了,吓死我了。”大姨和小姨找了下来,看到她,连声大叫。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推上电梯,小声批评她。
“你怎么可以随便下床,伤口绷坏了怎么办!”
“还有,你现在抵抗力这么低,万一又传染上病毒怎么办?”
“听话啊,孩子!”
唐果垂着小脑袋,好半天,才轻轻地说:“我就是有点担心他。”
“哎,你自己不想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都做决定了,以后别想了。我们抓紧挣钱,把钱给人家还上。”大姨轻抚着她因为缺乏营养而枯黄的头发,叹息道:“这几天,他爸爸妈妈来了,我远远看了一下,和你小姨也觉得这事不成。他们家和我们太不一样了,说不定人家也瞧不上我们。行了,孩子,咱们好好养身体吧。以后,会遇上合适的。他是一个梦,你做完就好了。”
唐果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地点头。
两个阿姨小心翼翼地把她抬上病床,把药瓶挂好,叮嘱了她好半天,不让她再私自下床。
唐果闷了会儿,让大姨把她的手机拿过来。
苦闷的时候,游戏里的朋友最能让她放松。不知道烟雨在不在?他失恋了的,心情好点没有?
她登陆游戏,跑到烟雨常站的地方等他。
游戏里的朋友纷纷过来和她打招呼。
“去哪里了?你的角色怎么变成女的了?你是他吗?”
唐果没出声,她说话吃力,手指戳屏幕也吃力,她得留着力气等烟雨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每次和烟雨聊完了,心情就会好很多。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她不时看看手机,手机都快没电了。
“来了。”突然,她眼睛一亮,只见烟雨的角色在她眼前登陆。他总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线!特别有规律。
“喂。”她马上就打和他打招呼。不能手打字,只能语音。
“嗯。”对方转身面对她,笑了笑。
“我手术完了,还行。”她说道。
“嗯。”对方还是一个字。
“你呢,女朋友和好了吗?”她问道。
“没有。”对方回答她。
“你能说话吗?我只能躺着,看你打字的时候脖子抬着很酸,想听你说话。我们语音吧。”唐果说道。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打字过来,“我不方便说话,你休息吧,不聊了。”
“喂……”唐果以为他要下线,赶紧叫住了他。
“怎么?”
“我问你一件事,你是男人,你给我出个主意。”唐果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问道:“我很喜欢一个男孩子,但是我的好朋友也喜欢他,他们两个还有过了那种关系。虽然他们说只有一晚,但我真接受不了……我这样是不是说明,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真正的爱情,应该可以包容一切吧?我这么在意这件事,以后就算在一起,我觉得也不会能长久。你觉得呢?我的好朋友,我不想失去她。”
对方长久的沉默,就在唐果有点后悔和烟雨说这些的时候,烟雨打了一段字过来。
“错过的就是错的,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我们都得为自己曾经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买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祝你早日康复。”
唐果看了会儿,没看懂。这是说她,还是说他自己?
烟雨的身影慢慢淡去,他下线了!
唐果闷了会儿,把手机放开,扭头看窗外。胥烟这时候在哪里?她好吗?纪煜那里,她是不是应该彻底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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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煜的手覆在额上,脑子里全是刚刚唐果说的话。
他突然意识到,不是你努力去争取,就能把发生过的事情抹平的。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它不会消失。唐果心里的刺,即便能短暂地藏起来,但时间久了,还是会扎破血肉,扎痛彼此。他不是超人,做不到抹去唐果的记忆。他也不是圣人,做不到十全十美,全无毛病。他只是出生在豪门大户里的幸运儿而已,除此之外,他和所有的男人一样,都得面临各种各样的选择。
每一种醒悟,都会伴随代价。
纪煜觉得自己让唐果和胥烟长久地沉浸在痛苦之中,真是一种罪孽,从她们的生活里消失,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哥哥。”纪翎推门进来了,笑嘻嘻地过来拉他的手,“哥哥,你烧退了,太好了。”
纪煜挑了挑眉,“嗯,你又可以折磨我了。”
“不折磨你了,以后我有专门让我折磨的人了。”纪翎摁了摁头套,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早点嫁出去,别妨碍我的桃花运。”纪煜咧嘴笑。
“你的桃花运刚做完换胃手术。”纪翎朝楼上指。
纪煜笑了笑,平静地说:“不了,不找她了。”
“为什么?”纪翎惊讶地问道。
“我才24。”纪煜笑着说:“女人24就要老了,男人24和14岁差不多。”
“你才老了呢……”纪翎捏他的鼻子,笑着说:“等你好了再说吧,哥哥快好,帮我家雷霆去。爸爸让他去做一件很难的事,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让他做什么。”
“哥哥对你就这作用啊?”纪煜叹息,“我白疼你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