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杨慎名心中便觉得悲凉。
不敢,杨公冠缨世家,某庸碌之辈,得见杨公,已是足矣,实不敢当杨公如此之礼。叶畅说得很客气,却也很冷淡:另有要事,不敢久留。
说完之后,叶畅起身便走,杨慎名追在他身后连呼了两声,他却依然不管不顾。
到这时,杨慎名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叶司马,你如此薄情,便不念当年旧交,莫非就不在意你的大观园么
语中隐含威胁,叶畅回头,却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叶畅心中,觉得有些悲哀。
这位杨慎名,当初待他还算是友善,借助他的智慧,安置好了灾民,同时也给了他行事的方便,在洛阳城中建起了大观园,还收拢了东都附近两千多灾民。
这些灾民构成了叶畅除宗族之外的最基本班底,也是他初至辽东之时的基石,其中不少人,都成了如今辽东军政两方的基层骨于。
可是当初两人的情谊,因为今日这次宴请而要化为乌有了,其根源便在于杨慎名只是想着利用他,而不是开诚布公。
大观园一年不过二十万贯的生意。叶畅缓缓说道:不开就不开了吧
说完,大步便出了门。
杨慎名又张了张嘴,然后面色阴沉,一甩衣袖,回到了屋内,长叹了一声
没多久,有一仆人却来问道:老夫人相请。
怎么惊动了阿姊杨慎名闻言一惊。
在杨府当中,被称为老夫人的不是杨慎名自己的发妻,而是其寡姐。杨家三兄弟视这长姊如母,因为杨慎名于东都任职,便将其留于家中奉养。听得姐姐相召,杨慎名将心中的不快排遣开来,匆匆来见,问安之后道:天色如此晚了,阿姊何不早些睡下
方才前院里热闹,哪里睡得着杨姊道:吾弟虽是好饮喜客,但今夜这般大张旗鼓却是少见,不知今夜所请者为阿谁
杨慎名沉默了一会儿,情知必是家宅中有人将事情禀报给老姊,而老姊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故此才相召问话。只是他心中的谋划,却不适宜对老姊说起,免得她担惊受怕。
故此,杨慎名笑道:所宴者乃辽东行军总管府录事参军积利州司马叶畅,当年曾与他有几分交情,却不想人心善变,不欢而散罢了。惊动了阿姊,实是罪过。
杨姊听得是叶畅,不禁有些讶然:竟然是叶畅阿弥陀佛,我虽是深院中人,却也听这个名字听得耳朵起茧了。不过此人新贵,又是年少,气盛难免,名弟不可与之结怨啊。
杨慎名点了点头,应承下来,告别老姊,回到自己的书房当中,他却仍然没有睡,坐了好一会儿,便布纸提笔,开始给自己的兄长杨慎矜写信。
他这边写信,那边叶畅也已经回到了大观园。见叶畅虽是面色平静,但神情有些抑郁,李冶便不敢再挑逗于他,只是要亲自服侍叶畅睡下。
叶畅却未急,一摆手道:今日杨慎名为何会在大观园中宴饮还有,最近杨慎名可有什么异样之举
杨公李冶想起叶畅是被杨慎名乘夜召去,心中一动,仔细想了想,然后道:今日休沐,杨公宴饮于大观园,说是为观大观园中的牡丹花开不过依奴之见,却是刻意交好属吏僚佐,颇有屈己而结好众人之意。
杨慎名身为洛阳令,委屈自己去奉承结好众人,这一举动,分明是尊卑不分上下不明,显然是有些不对劲。李冶接着又道:奴也觉得有些奇怪,杨公如今正值春风得意,其兄甚得圣人信重
唔叶畅眼前一亮。
杨慎名之兄杨慎矜,叶畅与其打过的交道很少,但也知道,此人原非李林甫一党,却得到李隆基的赏识,曾被提拔为御史中丞,因为担忧自己的提拔不是李林甫的意识,杨慎矜坚辞不就,又与上司关系不睦,出来接替了陕郡太守之职。后来走通了李林甫的门路,受李林甫所荐为御史中丞诸道铸钱使,专为李隆基理财。
这样一个人物,让叶畅想起了几乎与其一辄的韦坚。
韦坚便是善理财得了李隆基信任,遭到李林甫的嫉恨,最终败亡。莫非这个杨慎矜因为太得李隆基宠信,又遭到李林甫的嫉恨,杨慎名深知此事,故有今日之举
近日长安城中,是不是有什么风声叶畅又问道。
此事奴就不知道什么了不过前些日,倒听得一些官员任免上的事情,颜公真卿,如今受任为监察御史,杨钊为侍御史,吉温为京兆士曹。
这些朝官任免的消息,其间往往蕴藏着内幕,李冶长袖善舞,指出这几个人,都含有她的推测。不过她算是知进退的,没有将自己的推测完全说出来影响叶畅的判断,只是陈述了事实。
颜真卿从来不能算李林甫一党,但也不能算李适之等人一伙,他只是和张旭走得近些罢了,他为监察御史,算得上正常升任。杨钊升为侍御史,背后定是杨玉环与李林甫共同使用的结果,至于那个吉温
叶畅想起此人,便有些头皮发麻,又开口问道:你可知卢杞其人
李冶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她并非叶畅的嫡系心腹,在东都大观园,虽然有打探一些消息的任务在身,可是主业却不是这个。叶畅自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李冶心中对此有数,今日叶畅反复询问她,不知是不信任自己的情报系统了,还是有意让她也成为这个系统的一员。
见李冶摇头,叶畅也意识到,自己问她是有些错了,但才到这洛阳,他便觉得情形不对,仿佛以长安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云风暴团,如果他不能做更多的准备,一头扎进风暴中心,很有可能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杨慎名肯定也是知道这个风暴的,所以才会想着要利用他,而叶畅又非常讨厌再被人视为棋子,更不愿意被人利用着闯进这个风暴里。
与之相比,大观园的存废,还真只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