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留学生,便又是另一副嘴脸。这些日本留学生倒也有些小钱,只是他们花钱小气,哪里比得上扬州来的豪客爽利。其间如何取舍,杨富便是用膝盖也能想得出来。
那些日本留学生可是知道他身份的,见他这副模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恭敬地上前施礼:多谢杨郎君这些年照顾,多谢杨郎君给我们半日时间。
那扬州富家公子见他们一副真心诚意的模样,脸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这位宅主,看来你身份非同一般啊,这些人竟然如此敬你
杨富略有些得意,看到那几个日本留学生模样,他哼了一声,将富家公子拉到一边:某姓杨,单名一个富字,乃咸宜公主府管事是也
富家公子闻知这个身份,不由得肃然起敬,下马拱手:失敬,失敬,原是贵主府上管家
不敢当,这几个人,乃是随日本国遣唐使来我大唐留学者,他们敬我,倒不是因为我之身份,而是日本国国俗。莫看他们面上恭敬,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乃大唐之民,你若见他们待新罗安南或者西域什么吐火罗之类蛮夷的模样,便知道这些人禀性了。
富家公子点点头:某在扬州,也见过日本国人,着实是这般禀性。
郎君欲买家俱,须去西市为好,某这就遣人领郎君去西市杨富又道。
不急,不急,能结交杨管事这般贵人,某甚为高兴,这坊中哪儿酒好,某作东,便请杨管事一叙。
还未请教郎君尊姓大名。
某姓王,名启年,字心芝。那人笑眯眯地回道:扬州人士,十年苦读,自觉有成,便来长安,以图富贵。
他如此坦率,杨富哈哈笑道:郎君志向高远,富贵必然可期,只求到时郎君勿忘我这贫贱之人。
贵主府上管家,何言贫贱自称王启年的富家公子啧啧道。
两人相互试探,从这个王启年的态度中,杨富判断,此人其实想要干谒咸宜公主。
长安城乃大唐政治文化中心,想要中进士,就必须在长安城中有足够的名声,而要有足够名声,就必须进行干谒,也就是拿着自己的诗文前去寻权贵们投稿。如果得了权贵赏识,什么封推强推热门推,文华分类弹窗推,这些大推荐连绵不绝之下,自然人气高涨,上门推荐投票乃至打赏者自然汹涌而来大神进士何足道哉,榜下被权贵抓去当了女婿的都有。
但想要干谒,却也需要有门路,每年入京城期待一举成名的读书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到得科举之时,各权贵门房收到干谒的诗文可以当废纸卖。这等情形之下,各府的管事近人,自然就炙手可热,往年杨富靠着替干谒的士子儒子递诗文给杨洄,也没有少捞得外快。
要不然只凭驸马府里支应的那些工钱,他哪能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中买宅置产。
二人各怀鬼胎,聊到后来,都觉得极是投机。不过杨富为驸马府管事,终究不能在外久留,因此向那王启年道:某在驸马府中尚有事,若是王郎君不弃,过三日某再与王郎君相见。
好说,好说,杨管事请自便
那王启年也没有急着坦露心胸,二人哈哈一笑,各自离去。虽是如此,杨富却是吩咐人盯着这王启年,每日里这位王郎君在家俱店里一掷千金啦在风月楼里与人争妓啦之类的消息,连绵不绝传到杨富耳中。其中也有消息说,这位王郎君在打探他是否真为驸马府管事的,这消息让杨富心中大定:此人必定要来求他。
果然,三日之后,他再出驸马府来见王启年,王启年便试探他口风,问是否能替自己干谒。杨富严辞相拒:某虽在驸马府中任一管事,朝夕得见驸马颜面,但驸马曾再三有言,不可替人行卷干谒。王郎君虽有大才,却莫害我。
杨管事这就见外了,实不相瞒,某家中指望着某能中进士好支撑家门,故此不惜代价亦要成事。某扬州人,到此既无亲友又无故旧,只是见杨管事为人爽气慷慨,故厚颜相求。若是杨管事帮了此忙,某有一物相赠。
那王启年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张纸来,杨富歪头去瞄了眼,然后眼睛瞪得老大。
竟然是一个庄子的田契
某不可能带着这许多金钱进京,先遣人在京畿购了一座庄子,庄子不大,也就一百余亩到足两百亩地,只求杨管事行个方便
杨富努力咽了口口水,这一百余亩地,可是关中京畿之地,不比寻常
若是扬州之地,他定然不做想念,因为他不可能分身去管,便是东都洛阳之地,他都不会垂涎,唯有这京畿之地,而且隶属于长安县,杨富很清楚,那地方离京城也就是半日路程。他完全可以在应承好驸马府差事的同时,将这庄子管好来
依此时地价,百余亩地,便是几百贯钱,自然,因肥瘦不同,价值也不一样,但至少是值几百贯钱。更何况这还是熟田,上面有小庄子,还有几家佃户。
越是细想,杨富的心便越是火热。所谓欲令智昏,他这个时候,想的就完全是如何将这个庄子弄到手了。
就在这时,那王启年又道:今日天热,我那庄子倒还凉快,若是杨管事有暇,何不与我一起去庄子看看,也算避避暑气你道如何
杨富心中盘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见那庄子,若真如这外来的蠢汉子所说的一般,那么自己就帮这蠢汉子递一回行卷,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正要答应,王启年偏偏又道:若是杨管事真不敢,我也不为难,只求杨管事介绍驸马府中大管事与我认识,少不得给管事两贯鞋底钱。
两贯鞋底钱如何能与价值几百贯的田庄相比而且此语还提醒了杨富,若是给驸马府其余管事知道,还不纷纷来抢这等美事
不能让驸马府其余管事知晓
我遣人回去告假,便随你出去见见。杨富当机立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