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贼怀中,岂非以卵击石?”
孙传庭脸色陡变,语气也重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话!闯贼逆天狂悖,侵夺我大明土地、荼毒我大明百姓,陕西、山西、北直隶,从来都是我大明土地,真要说孤军深入,他闯贼才是孤军。我军为首,会聚天下军民,万众一心,到那时候,不是数十万闯贼包围我军,而是我军带着千万军民包围他闯贼!”说完,红着脸咳嗽起来。
监军乔元柱赶紧递上茶杯道:“军门莫激动,先吃两口茶。”
孙传庭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又叹了口气。
最担心的事即将成为现实,白广恩与高如砺等人郁闷难当,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场面就是自己在秦州观望,先让赵营和顺军打出个分晓,然后择机行事。哪想到孙传庭一腔热血,处处要当出头鸟,时下都不禁有些后悔追随孙传庭来陇右了。
孙守法看了看愁眉苦脸的白广恩,又看了看双拳紧握的孙传庭,说道:“听闻赵当世近日在河南与闯贼打得热火朝天,我觉得咱们北上宁夏固然刻不容缓,但去陕北,不如暂且缓缓,视河南的情况而定。”早年孙传庭出河南时,陕地明军就因为意见不统一离心离德导致败局,当下似乎又生出这样的趋势,他怕重蹈覆辙,故而提出折中的建议,希望能得到双方的认可。
督师标下右协营副将武大定亦道:“这话中肯,河南若打得好,田贼势必要动,我军趁那时再动,万无一失。河南若打不好,我军贸然往陕北去,后方也不安稳。”他虽然一想到赵当世心里就难受,但想离赵营越远越好,但架不住形势逼人,自是得再三考量。
素为孙传庭心腹的督师标下标兵营总兵贺珍说道:“军门,先稳住牛成虎,我军在陕西便进可攻退可守,大可从容行事。说不定还能配合着汉中赵当世先把田贼剿灭。那样的话,我军再去山西、北京,高枕无忧。”
孙传庭沉吟良久,低垂的目光缓缓抬起,环顾众人,最后落在郝鸣鸾的身上。沉默不语的郝鸣鸾与孙传庭对视一眼,拱手道:“属下也觉得此计妥帖。”
众望如此,孙传庭也不是独断专行之人,点着头一振双袖,正想做个决策,谁知此时门外突然跑进来个军官,不顾堂前卫兵拦截,冲到近前单膝跪地道:“禀军门,汉中赵提督加急信,要请军门亲启!”
“赵当世的急信?莫非河南有了什么变数?”
“我看兴许汉中那边要行动了。”
堂上的军将们听了,互相议论起来,孙传庭接过信,拆开外面包裹着的绢袋,抠了火漆,展开来细看。众目睽睽之下,孙传庭的脸色由红转青,又从青褪成了煞白。
“军门......信上......”乔元柱距离孙传庭最近,看得清清楚楚,孙传庭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眼眶在一瞬间湿红,嘴唇也微微颤动。
正当所有人都想从孙传庭嘴里听听赵当世写了什么时,孙传庭眉头紧蹙,嘴一抿,却终是挡不住那钻心的痛,竟然“哇啦”一声,当场喷除了口血。血溅厅堂,大惊失色的军将们齐齐跳将起来,簇拥上前,但见孙传庭双目一闭、身子一斜,旋即昏了过去,嘴角仍有余血渗出。
“快找大夫来!”贺珍扶着孙传庭,大声疾呼。
白广恩发现信掉在地上,赶紧俯身捡起来瞅了两眼,可惜不认字,只得把信递给乔元柱道:“监军大人,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乔元柱拿信一看,同样如见恶鬼,脸色发白,嚅嗫着说不出话。白广恩急躁起来,拍桌大嚷道:“他奶奶的,快说,赵当世写了什么!”
郝鸣鸾同样看了信,他神色镇定一些,咽了口唾沫,沉声道:“北京已经陷落。”
这一次,换白广恩及在场众军将个个如遭雷劈,呆若木鸡。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正当河南、陕西两地相继爆发战事的当口儿,兵临北京城下的大顺皇帝李自成只用了两日,就攻进了城池。潜伏北京的赵营特勤司暗线数千里加急,只用了半个月就将消息传了回来。
“信上说,皇帝......皇帝驾崩......太子并两位亲王,全都落到了闯贼手里......”
“完了!全完了!”白广恩一屁股坐到地上,捶地哀嚎,“军门还说要怎么走陕北、山西去北京勤王救驾,现如今驾都崩了,咱们还瞎张罗个什么劲儿!”不止他,其余军将也大都掩面叹息。
乔元柱抿嘴难言,军将们正不知所措时,忽见孙传庭复又慢慢转醒过来,睁开眼气若游丝。
“军门!”
孙传庭沉沉喘着气,扫了一眼热切盯向自己六神无主的军将们,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微弱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强大难以抗拒的决心:“我意已决,去宁夏、去陕北、去山西、去北京,北上杀贼,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