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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话,扉间也没说话。在这一刻,万籁俱寂。广袤的天与地之间,只有瀑布与流水不舍昼夜,蝉鸣蛙噪对于现在的月份来说还太早,夜风微凉。
“天黑了啊。”扉错眼角都没瞥向扉间,如是说道。
“啊。”在这一天,失去重要之人的绝不只是扉错,再也没有大哥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弟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应了一声简单的语气词。
“我还在生气。还没原谅你呢。”怀孕后越来越难以控制情绪的扉错绷不住了,她的声音哽咽,不加掩饰的杀机与恨意让身边感知系的忍者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要出手,可他到底没有,沉默着听她说下去,“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个?当初大伯的事也是,柱间大人也是,你们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为什么不更晚几天呢?”
更晚几天,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宇智波斑,十年不见的宇智波斑,与柱间激战三日三夜最终走向穷途末路的一代枭雄宇智波斑。更晚几天,就不会猝不及防地挺着伤痛与不适,怀着满腔的思念与期待,揣着一肚子的委屈和一个新的生命,毫无准备地直面正在去世的千手柱间。
为什么不能更晚几天呢?为什么要带我去看见这些呢?为什么不等等我呢?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带着我去甘栗甘吃完一顿豆皮寿司、看到我的孩子并给全世界最可爱的她取个充满爱意的名字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走,每一个都要离开我呢?
啊,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我,没有更早几天回来?为什么我没及时回来?为什么我来得总是那么晚?为什么我不能追上你们?为什么我不能留下你们?为什么啊……这都是为什么啊……
扉间以为她在哭,掏出水户塞给他的手帕,想要帮扉错擦擦眼泪。春寒料峭,晚间的水畔还是很冷,扉错不能沾凉。可是当他半蹲下,看见扉错垂下头隐藏在黑发的阴影里的脸,一时竟然愣住了:两行殷红的血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三枚勾玉仿佛能够刺破人心的利刃,其中的痛苦与绝望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二代目火影大人猛然醒悟,这个小姑娘对大哥的爱意与崇敬,未必输给他和大嫂。
杀机与恨意,都不是针对他的。她所说的“原谅”,也绝不是指原谅两族的过往或那天发生的意外,更不是指致使终焉之谷凭空出现的那一战。
无法原谅将她带到斑的葬身地,无法原谅将她带到柱间的病床前,无法原谅什么都留不住的自己,憎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想要杀死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她在害怕啊!
即使披着他的大衣,纤细过分了的小姑娘依然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拭去她面颊上干涸的血泪后,她的眼里就不再有新的泪水流出。她在害怕,她无法原谅自身,甚至不敢哭泣,想要叱骂与责备,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不轻不重的“还没原谅你”。
这个永远活力四射的孩子如此脆弱的一面,他从未见过。事实上他一直以为她完全继承了泉奈的阴险与野心,随时可能召集斑与泉奈的旧部,那些对木叶暗中不满的宇智波,叛离村子。全然忘记了她不是泉奈,更不是斑,哪怕生着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也不是战场上几次三番置他于死地的敌人。
扉间想要向扉错伸出手带她回家,扉错却看起来已经发泄够了,收起慑人的红瞳,一双沉静的黑眸如渊如狱,陡然间如同新添了几分致命的吸引力。肚腹凸起,身材走形的少女先一步向他伸出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柱间与斑的石像,沙哑的声音交代的事情一如既往地重点清晰:“走吧,去办理入籍。你带了兵粮丸么?我饿了。”
“大嫂做了饭,让我叫你回家吃饭。你的东西她已经让人搬到家里了,你要是不愿意住在我那边,她那里已经打扫出了客房。”卡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僵硬地转移话题,“纲手很喜欢你送的招财猫,她说长得和绳树一样呆。”
“天已经黑了。”扉错接受了他蹩脚的解释,状似无谓地感叹道,这次她的眼神已经灵动多了,恶意满满地盯着扉间,如同一只瞧见了老鼠的黑猫。
应对来自宇智波的恶意比哄一个来自宇智波的小姑娘可容易太多了,扉间一秒就切换到熟练的斗嘴模式,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大嫂一直在等你。”
被一句话打击为不懂事的熊孩子,专挑吃饭的时间离家出走让人担心的小不点,扉错也不恼,笑嘻嘻地突然伸脚绊了一下带着她正在瞬身的扉间,成功让扉间原地跃起转体三百六十度,相当刺激。落地还不能把她怎么样,瞪她一眼,继续赶路。
柱间说得很对,忍者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失去的,他们总是要习惯的。悲伤过去之后,生活还要继续,有时甚至要说“战斗还要继续”。在这样一个白天,同时失去丈夫、兄长和父亲的化身的三个人,依然需要吃饭和睡觉,以及,活下去。
柱扉板瓦四兄弟,如今只剩下扉间一个。宇智波家的五兄弟,更是只有扉错一个遗孤。战争从来不是浪漫的染血的诗歌,而是吞噬生机碾碎生命的吃人的怪物。哪怕偶尔可以大力推动科技进步,更多时候这个残暴的怪物所凌虐过的土地,除了断壁残垣与满目疮痍,留下的只有残疾的劳力,受辱的女子,寡妇与孤儿,以及更加残破更加疮痍的人心,还有从人心中孕育出的仇恨。
柱间与斑作为世代为敌的千手与宇智波的族长,能够摒弃前嫌,放下父亲与兄弟的仇恨,放下其他更多沉甸甸血淋淋的仇恨,放下最后的弟弟最后的最坚定的嘱托,达成谅解,握手言和,终结仇恨,这需要远超普通人的意志力与宽广的胸怀。
这之后,才有了木叶,才有了和平,才有了百族来归,才有了一国一村制度,才有了新生代那些可以活到喝酒的岁数、没见过战争的天真的孩子。
守护这样的和平,是身为火影的责任。扉间从柱间手里接过一个新生的木叶,秉承大哥的遗志,照料大哥的遗产,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并不具有柱间与斑那样现象级的实力,甚至连肩头扛着的这个少女,某种意义上都很可能很快就会超过他,所以他只能靠多思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
这会让他有些行为看起来偏颇固执不可思议,也可能会让他成为一个他人口中卑劣阴险的家伙,更要让他牺牲大把原本可以用来开发感兴趣的忍术的时间来开发震慑性武器。那又怎样?一切都是为了木叶,大哥交到他手里的木叶,那个令人崇敬的男人一生心血所汇的木叶。
火影之外,他还是个人。作为一个男人,总是要顶门立业,并善待伙伴与家人的,今天他要打开家门接纳一位新的家人了。
也许是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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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籍科早就下班了。入籍手续是桃华临时客串科长办理的,这位大佬右手三分钟划拉出一篇申请,左手流畅地盖章,然后扉错就是千手家的人了。
新鲜出炉的千手夫妇回到家,穿过门廊与景趣,迎面就是满头黑线表情阴沉连查克拉外衣都爆出来了的那位红发碧眼的温柔夫人。这位太太掰了掰手腕,站了起来,障子门在她手里简直是纸糊的,气势汹汹地走到扛着扉错忘记放下的扉间面前,柔声细语道:“叫人吃个饭去了一天?你今年三岁吗?受死吧千手扉间!”
扉错轻盈地跳开闪避,面带微笑地旁观千手家的餐前运动,鼻子总觉得发酸。
生平第一次,有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回去了有现成的饭菜与汤羹,还有人会等着她一起吃饭,哪怕等到华灯初上,等到月上中天。
虽然这顿饭已经冷透了,饭团夹生,汤里一半是油,牛排有点过于火大以至于变成了全黑,而且小菜没放盐。也是很好吃的……真的……很、好、吃……
洁白晶莹仿佛透明的手指蘸着胭脂在帕子上涂抹着红蜻蜓的小公主无视了她的敷衍,富姬大人自顾自念叨:“大姐姐,妾身明日便是十四岁,比葵姬姐姐还要早一岁出嫁,你看着比妾身和葵姬姐姐都大,已经成婚有孩子了吗?”
梁上的女忍默不作声,于是富姬继续说道:“妾身是幼子,出生后不久母亲大人便去世了。乳媪和嬷嬷另算,亲手将妾身带大的,正是长姐葵姬。自妾身有记忆、会走路开始,每天每天,都能看见葵姬姐姐,从未想过她是会离开妾身的。继母进门前晚,她悄悄地告诉妾身,继母与她同庚,乃末流小官之女,相貌姣好,性格温顺。如今妾身依然能回忆起葵姬姐姐的期待与欢迎。”
好在新来的继母没辜负葵姬的期待,确实是极聪明的女子,也确实姣好温顺。不沾手继子的事,对待几个继女都算照顾,葵姬也好其他继女也好,夫婿人选都在她的权责范围内选出了最好的,除了孩子们的生父大人亲自裁定没有选择的那种。
“可她不快乐,一天都不快乐。虽然每天都带着温柔得体的笑容,但是没有一天快乐过。年幼的妾身不知事,颖慧的葵姬姐姐却心知肚明。妾身的两个姐姐福薄早夭,继母难过得病了数月,直到葵姬姐姐婚期定下,牵着妾身的手交到她手里,对她说,‘振作起来啊,母亲大人。如果能忍耐,还是生个孩子吧,要不然,红蜻蜓要画给谁看、唱给谁听呢?实在忍耐不了的话,就把这孩子当作你的孩子,只盼她不要像您与妾身一样,远离父母家乡,还有、还有嫁给……’当时不明白的,现在哪里还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