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清,要么众目睽睽之下抛散进沙石,要么将粥半生不熟起舀给饥民,要么对饥民的怒斥鞭挞越来越狠毒,以期气走令他们厌恶、仇恨、该死的“刁民”,然上千个饥民面对官差的尖酸刻恶,敢怒不敢言。
半空中的徐卿玄目睹着这一切,内心不禁泛起悲怆苍凉,星目闪烁着泪花。神通随心念而动,先将急风骤雪停下,接着,层层浓云散开,终日终年俯照大地的辰龙之阳露出了墨云,把暖阳送给饥、寒、疾、厄的数千饥民。
趁此寒暖转化之际,正东城门楼上一个身穿绯红官袍,细眼短须的官员朝城门外的几千饥民高声大喊道:“乡亲们,大家都看到了吧,自古“吉人天相”。如今皇长孙奉圣上之命,巡视大梁,苍昊有感,更隆冬为暖春,皇长孙堪胜先贤所谓的“阳春有脚”,上天降此祥瑞,以示朝廷政风廉朗。所以,请乡亲们放心,朝廷是不会抛弃你们的。不久之后便会有恩诏将乡亲们编入兰考县的户籍,使大家住有所居,劳有所得!”绯袍官员一番“抚慰安众”的说辞在微风带动下飘出城外,飘向远方。
当听到官府的告慰,近前的饥民为了能够讨好官差以期获得更多的粥,于是纷纷跪拜道:“皇帝万万岁,皇长孙千千岁……其他不知所以然的饥民也闻风影从。至于麻木呆立,不欲跪拜者,则在官差的叱辱鞭挞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拜。
半空中的徐卿玄目睹这一切,摇头苦笑。看了看怀中的少女,决定下去讨一碗热粥喂养她。心念一动,便按落祥云于西南门外的一丛一人高的枯草后。抱着少女,迈步往人群而去。刚走没几步,一个官差快速奔到近前,一脸谀媚地笑道:“哟,公子爷您老身份尊贵,怎么能与这些垢臭该死的刁民在一起。若是这些贱货起了歪门邪念,对公子爷与尊夫人不利,那小人将百死难赦!”
徐卿玄俯视那官差,见其长得方脸正额,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虽是一脸谄媚,可双眼却时不时打量着自己与怀中少女的穿着打扮,心知其意,不愿揭露。于是,他朗声道:“算你还识相,快给本少爷抬张椅子,端碗热粥送到那边来。办得好,少不了你的好处。”边说边朝西南边十几步开外的一棵松树下努了努嘴。
官差循意望去,见那西南十几步开外的松树四周虽没有一个饥民,但并不“安全”,正欲劝他入城,却见徐卿玄一脸坚定。于是,他顺口道:“公子爷真是火眼金睛,与尊夫人相倚于苍松之下,饱览雪景晴空,真是人生一件快事。”
徐卿玄瞪了眼卖弄讨好的官差。那官差谄笑着转身跑向城门口去抬椅、端粥。
徐卿玄怀抱着少女侧身迈步走向松树。迎面走来三个饥瘦不堪的汉子,三个汉子看到他头戴玉冠,插金簪,身穿锦布月白色鹤氅,长得龙章凤姿,清雅如画,气宇轩昂,仪貌胜皇家,不似凡人。慌忙跪下道:“草民无状,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恕罪!”边说边颤抖不已。
徐卿玄朗声道:“只要你们能如实回答几个问题,便恕你们无罪。”
三人齐道:“大人请问,草民知无不言。”
徐卿玄朗声道:“你们是何方人氏,因何至此?”
左边一个短须方唇的汉子先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名叫陈老八,北平府大兴县人。草民举家因避朝廷苛税繁役而逃亡原藉,一家十三口人除了草民流亡至此外,俱死于野外。”
中间一个长须尖唇的汉子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名叫刘四。北平府宛平县人,情况与陈老八一样,全家九口人唯有草民流亡至此。”
右边一个脸颊有数道刀疤,浓须连鬓的汉子道:“回大人的话,草民名叫牛老九。乃济南府历城县的大户人家,之所以流落至此,是因为十年前有人诬告草民家曾经暗中资助铁铉守卫济南城。因此被皇帝下旨抄家没财,合家五十余口除了草民外尽死于流放途中。”
徐卿玄察觉到他们在谈及自己的悲惨身世时是那么的淡然,那么的冷漠,心知他们的心魂早亡,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而身死次之。恻然道:“好了,你们去吧。”
三人重重一磕头,道声“谢谢”,便起身奔往西南城门口排队抢粥。
徐卿玄心情沉重地来到苍松下。那个官差早已等候了不知多久,对他一脸谀笑着把一条铺着软垫,可坐二人的条椅靠在松树下,又将放在小案几上,用干净一瓷碗盛着的热粥端到椅子前。讨好地道:“公子爷何必跟这些贱种乱民套近乎!依小人愚见:这些个杂碎恶民不知礼仪,人穷志短,活脱脱就是一副烂渣骨头。这种人就算是死一万个,十万个,马上就会增加一万个,十万个!不值得公子爷为他们挂怀。”
徐卿玄抱着少女坐在软垫椅子上,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不欲与此势利眼的官差多费口舌,从衣袖中取出一锭十两的纹银递给官差,嘱咐道:“好好善待饥民,此十两白银自当归你。可倘若是面从后背,谎言暴行,此十两白银自当由天收回。”
官差伸双手白银,微微一掂量后,眼冒绿光,一双细眼快被挤成一条线。正欲将银子藏进怀里,陡然间看到徐卿玄深邃的星目透露出洞察其幽隐的光芒,不禁心中一凛,一股无形的气势迫得他双膝软跪于雪地上,磕头颤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高人在上,小人万死不敢欺心!”
徐卿玄伸手将小案几上的瓷碗端来,揭去盖子,舀起一小瓷勺合着甜酱的热粥,沉声道:“知道就好,你去忙吧。”
官差重重一磕头,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西南城门。
徐卿玄将热粥递到嘴边轻轻一吹,待其温热堪入口后,轻轻地递到少女的嘴边。昏睡中的少女似是闻到了米香、酱香,嘤咛一声,樱桃小嘴轻启。见此情形,徐卿玄喜上眉梢,将一小瓷勺的浓粥一点一滴给她喂下。不一会儿,一小瓷勺的浓粥见底,二勺,三勺,四勺…也顺利地给她喂下。徐卿玄内心喜道:“看来这个少女不久将醒转,不必再去寻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