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以来,京城里一直都涌动着肃杀的气氛。
京城里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 皆是人人自危, 能闭门不出便闭门不出, 能谢绝来客便谢绝来客,除了坚定的大皇子党同二皇子党,旁人皆是不敢坚定自己的站边, 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打入了某一党派之中。
而随着爻帝的病重, 大皇子党派同二皇子党派之间更是针锋相对,甚至一些平素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 到后来都能演变为流血的争斗。
在这些日子的争斗中,虽不甚明显, 但明眼人也能瞧出大皇子隐隐有落入下风之势。
毕竟这么些年来, 大皇子能够同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分庭抗礼, 全是凭借着德贵妃受皇上的恩宠。如今爻帝病重, 自难以给予他母子二人以庇护。且爻帝始终还维持着最后一份清醒, 无论德贵妃如何软硬兼施,都坚决不肯松口立大皇子为太子。如此一来, 大皇子在朝堂之上便颇有些举步维艰的意味。
与此同时, 一种坚定拥护“皇位应由嫡子继承”的老臣们则步步紧逼, 屡屡在朝堂上给大皇子难堪。
这日, 大皇子又得了难堪,刚下朝便脸色铁青地回了府, 大发雷霆, 一气儿便将正堂里面的陈设砸得砸、摔得摔, 直至屋内一片狼藉才喘着粗气停下。好一会儿,才沉着脸色吩咐道:“来人,传召顾侧妃。”
不一会儿,顾沅君便扶着腰、顶着个大肚子,在丫环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一身碧绿色的衣衫,眉心一点红,眼波流转之间似是含着无限的风情,只淡淡瞥人一眼,便令人酥了骨头:“大皇子找沅君所谓何事?”
大皇子却只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顾沅君,又瞧了瞧他的肚子,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眼眸中飞速划过一抹不耐烦:“前些日子,本皇子曾说陪你回顾府瞧瞧,顾相可应允了不曾?”
听到大皇子这般说,顾沅君便垂下了头,泪盈于睫,泫然欲滴:“回大皇子的话,沅君令身边的丫环去说了,但父亲说近日风寒更甚,不便见客,故而······”
什么风寒更甚,不过是那老狐狸的托词罢了!
大皇子怒极拂袖,还不待顾沅君说完,便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哦?即便是你的肚子有了顾相的外孙,顾相亦不愿意瞧一眼?”
顾沅君微微垂下眼睫,泪水顺着清丽的脸庞滑落而下,不无委屈道:“父亲心中素来只有哥哥,对沅君则是视而不见,故而即便是沅君肚中有了孩儿,父亲也不愿意见沅君一眼。”
顾沅君此番作态是用惯了的,他素来喜欢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旁人的怜爱之心。
殊不知大皇子最初求娶他,也并不是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而是盯着背后顾相的势力。
大皇子早已打好了算盘——周韫是不可能夺得皇位的,如此一来,皇位的竞争只会在他同二弟的竞争中产生。而若是他求娶了顾沅君,想必顾相瞧在顾沅君亦是他的庶子的份上,也会扶持一二。不曾想,顾相对顾沅君竟是半分情感都没有。
如此一来,自己当初娶这个哥儿的意义究竟在何处?还白白占了自己一个侧妃之位?
故而,听了顾沅君的那一番话,大皇子非但没有升起什么怜爱之心,反而神情更加冰冷了。所幸,现在及时改过也并不晚。
想到此处,大皇子冷笑一声:“既如此,这侧妃之位你也不必坐了,降为良媛吧!”
闻言,顾沅君抬起了一双泪眼:“为何,沅君做错了何事?”
大皇子掐着顾沅君的下巴,嘲讽一笑,露出了原本狰狞的面目:“一个不得顾相看重的庶子,凭什么做本皇子的侧妃之位?”
顾沅君得了答案,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知为何又在脑海中想到了那人,想到那人将他错认为哥哥时,却从未嫌弃过他庶出的身份,一时又是哭,又是笑,竟似疯疯癫癫一般。
大皇子瞧得越发不喜,大手一挥,便令人将顾沅君带了下去。
在顾沅君降为良媛后不多时,大皇子府便又迎娶了一位新的侧妃——户部尚书之嫡长子朱昱棋,大皇子则借此机会广邀朝中重臣,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此番邀约的时机微妙,请帖发的更是微妙,虽大皇子在信中并没有言明,但收到请帖的重臣心中却都已清楚,只怕这是最后一次站队的机会了。若是此次他们不去,只怕今后便会被彻底驱逐出大皇子党的队伍。
而更令人难以取舍的,是二皇子亦选择了在同一天给朝中重臣下了请帖。请帖上并未写明缘故,只说是请喝茶,一同商议朝中政事。
但只要稍加思索便能够知道,若当真只是为了邀约喝茶,选在任意一天都是可以的,没有必要非要选取在大皇子邀约的第一天。故而二皇子的此举便很好理解了,就是在逼着不愿站队的重臣们,最后站队。
同时收到两份请帖的重臣们,都在心中喟叹着:这京城的天,终于是要变了。只不知道这一次究竟该站在哪一边,才能保住自己这一派系,不至于满盘皆输?
然无论如何地难以抉择,群臣最终都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毕竟如今已是最后的关头,若是再不能坚定自己的站边,只怕日后会如一颗弃卒般,被两边同时舍弃。
日暮渐沉,残阳如血般笼罩着偌大的京城,远远望去,竟如同一层血纱一般。
就在大皇子府同二皇子府同时陷入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的商讨之中时,无人注意到,自京城的小路之上,正有数十支精兵队伍衔枚疾走,一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京城之中。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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