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这一餐很少有人吃,毕竟大家手头都不宽裕,晚上又不用做活,这一顿自然是能省则省。
不过,安父和敏宁来回跑了那么长时间,敏宁怕他们饿着,才准备了晚饭。
晚上这一顿,主食是中午吃过的窝窝头,一碗新炒的豆芽,还有一盘片好烦烤鸭。
这盘烤鸭牢牢的将敏仪的目光吸引住,烤鸭刚放下,他吵着要吃。
敏行黑着脸拒绝,“不行,你刚才不是啃了两个窝窝头了吗?”
敏仪看对着烤鸭垂涎,又对敏行指控道:“大哥,你之前竟然把烤鸭藏起来了!”小孩子碎碎念,显得颇为哀怨。
敏行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下,开始哄他,“好了,阿玛还没有回来,再等等,等他回来就开饭。”
院子里传来推门时,接着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安父走进屋子皱眉,“怎么还不开饭?别饿着你妹妹。”
敏行忙道:“这就开。”
说完他往厨房跑,安父则去将肥皂搬进屋,又走到大圆缸旁蹲下洗手。
敏仪跑过去殷勤的递干布。
敏宁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她发现自己什么都插不上手。
敏行将粥端进来,她像是松了口气忙上前接过来。
等一家人坐好,安父顺手将烤鸭推到敏宁面前说,“尝尝,御茂春的烤鸭可是连宫里都喜欢,今天我们一家人团聚,是件大喜的日子,也该吃些好的庆祝一下。”
顿了下他又语重心长道:“你们是手足,这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与你们更亲近?以后你们要相互扶持,兄妹同舟共济。”
敏行恭敬的点头应了,敏仪还听不懂只咬住筷子看着烤鸭流口水,而敏宁则默不作声,不过很快她也跟着点了头。
安父很高兴,直接端起碗里的粥喝了一口,然后动筷子给敏宁夹了个大腿。
敏仪早等不及了,见安父动了筷子,他的筷子快速准确的朝另一个鸭腿伸过去。
一家人吃完饭,漱洗后,敏仪被送到安父房里,至于他的房间被敏宁占用。
外面传来更夫敲更声,敏宁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床顶,嘴角缓缓绽放出笑容来,随即她带着笑容闭上了眼。
因为被昨天的事情耽搁,祭拜妻子一事被放在了今天早上。
安父点过卯之后就回来了,他现在的职位很清闲,在圜丘坛里当值。一年中也只有皇帝去天地坛祭拜时才真正上职,其他时间不过是混混日子。
吃了早饭,一家人准备了香烛和供品,院子里停着两匹马是安父借回来的。
两匹马,安父带着敏宁,敏行带着敏仪,四人骑马前往西郊翠微山的灵光寺。
敏宁额娘张氏的往生牌就挂在灵光寺中,听安父说她额娘曾在这座寺庙里给她挂了个长生牌点了长明灯,去世前还说想离她近一些,安父便在她死后将她的牌位也迁到寺庙里挂着。
这也是敏宁在家里只看见香炉没看见牌位的原因。
两个牌位每年要给寺庙十两银子的香油钱,这可是家里一年三分之一的收入,难怪哥哥敏行急吼吼的要考缺,他也是想缓解家里困难。
不过,如今她回来了,家里的经济状况该由她来接手。
灵光寺在京城非常有名,特别是这里风景也很美,不是有游人来游玩。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所以真正的香客不多,一家人很快进入地藏殿,安父带着他们很快找到张氏的灵牌,放置好供品后,点燃了香,给每人分了一炷。
他擎着香先开口,“孩子她额娘,敏宁回来,我知道你一直记挂着事,特意带她来让你看看。”闭眼拜了拜,继续说,“她吃了不少苦,你要是有灵就保佑保佑这个孩子,让她否极泰来,下半生能福寿安康顺风顺水。”
安父将香放入香炉中,把敏宁拉到他让开的位置。“来跟你额娘说说话。”
敏宁学着阿玛刚才的样子擎着香放在额头上方,她在心里念叨,“额娘,不管我以前的身份是谁,现在我只是安佳氏敏宁——你的女儿,你放心我都会照顾好父亲、哥哥和弟弟,让他们不受到伤害。”
敏宁拜过之后,敏行和敏仪依次跪拜。
敏宁这才从敏仪的念叨中得知他现在已经八岁了,这小子很臭屁的说,自己很快就能长大了。敏宁很是吃惊,后来问过敏行才得知,他这八岁是虚岁,这小子生的月份小足足虚了两岁!
祭拜过张氏后,安父又带着去看了敏宁的长生牌,敏宁原想撤掉,毕竟她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对刻有自己的生辰八字的长生牌总觉得瘆得慌。不过安父不同意,他觉得她能回来,是自己一直供她长生牌的缘故。
“你从小命运多舛,长大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长生牌继续挂着,给你积攒功德,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平安顺遂。”
这是一个父亲美好的祝愿,敏宁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拒绝。
回去时路过大雄宝殿时,进去添了香油钱。
这次安父很高兴,豪气的扔了五两进去,让一旁的敏行不由嘴角抽了抽。
回家之后,刚进门就有人过来,敏宁一看是昨天帮她引路的那个人。
“王绍,你怎么来了?”敏行走出来看见来人很惊讶。
敏仪听见熟悉的名字,惊喜的从屋里跑出来对着人喊,“王大哥!”
敏行吃醋了,狠狠的揉了揉幼弟的脑袋埋怨了一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怎么见到你王大哥比我这个亲哥哥还亲热?”
敏仪逃脱他的魔掌,两只手将眼皮角往上扯,对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吐舌后又跑回屋去了。
王绍看着兄弟俩闹腾,笑了下,又蹙眉问敏行,“考缺的结果下来了没?”
敏行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你知道的,希望不大,怎么,你过来就说这事?”
王绍扫了一眼敏行身后的敏宁,说,“昨天是我为这位姑娘带路,她说来找你,我没多想就带过她来了,今天就过来看看。”毕竟昨天他走得急没想太多,其实在半路上他就醒悟过来,后悔也晚了,他怎么能将一个陌生人和敏仪放在一起,就算这个陌生人年龄不大,但对于敏仪来说还是有危险性。今日从大营回来,他回家将铠甲换下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了。
要是敏仪因为他的粗心真出了意外,他的良心一辈子也难安。
敏行一听,将敏宁搂了过来,给王绍介绍,“这是我妹妹——敏宁,亲的!”
这句话很快在不大的胡同里传开,二十多家住户全都知道安家几年前丢失的女儿找回来了,一个个上门恭喜。
不过敏宁觉得这些人是在看稀奇,特别是看她的眼光如同看国宝一样,就好像在说,“看,这就是安家那个自己找回来的女儿!”
福晋很快被请了过来,一来就看见两人对峙,敏宁最新反应过来向福晋请安,李格格也飞快的向福晋请了安,迅速的将事情说了。
福晋倒是没有偏听偏信,她在上首坐下,转而对向敏宁说,“安格格你有什么解释?”
敏宁立即跪地,“回福晋的话,都怪妾身子不争气,适应不了这寒冷的天气。也没个经验,转眼将分到的炭烧的差不多了,眼看就穷途末路。妾也是穷则思变想着鸭鹅冬天都不怕冷,应该是有羽毛的原因。妾就想着若是把羽毛放入衣服中会不会也不怕冷了,所以才从内务府要了些家禽羽毛过来。”
福晋握着手炉的手,猛的一僵,没想到安格给她的竟然会是这个理由。
至于炭例,福晋有些理亏,四爷不在,照理还是有他一份,那一份完全可以拿来分给后院女人使用,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冻着,只是福晋选择性将这事给忘了。
她不提,既然没人敢动四爷那份炭。
“福晋,咱们院里可是住着阿哥和格格,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带什么腌脏的东西,福晋您可不要轻易放过啊!”李格格捂着鼻子斜眼看了麻袋一眼,接着给福晋上眼药。
“行了,不过是家禽的羽毛,你别再无言耸听了,我记得中午厨房做了鸭锅子,你不也没退吗?既然怕鸭毛有问题,那干脆鸭子也别吃了!”要知道在宫里鸭鹅是最普通的食材,李格格真要将在菜单中划掉,那就得面临一大半的菜品都得取消。
李格格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讪讪的住了嘴。
福晋站起身,身边的宫女芳菲扶着她往外走,路过李格格时说,“好了,你就别无理取闹了,回去安生照顾二阿哥和二格格。”
福晋一走,李格格继续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瞪了敏宁一眼跟着离开。
碧影将敏宁扶起来,“格格,接下来该怎么办?”
敏宁看着地上那一麻袋绒毛,撇了撇嘴,“还能怎么办?福晋又没有反对,继续拿下去按照我吩咐的办。”
“是。”碧影连忙应下,提着麻袋下去。
花了两天时间清理羽绒,先用香皂水泡一遍,将血迹冲洗干净,再放入水中煮,煮时加入土碱,土碱可以清理掉绒毛上残留的油脂,减少腥臊味。煮过之后拿清水反复漂洗,洗到没有异味控干。再请张起麟帮忙,找了一处空着但有炕的宫殿,花点钱买了煤,将绒毛放在炕上烘干。
烘干后,放入布袋中放到廊檐下挂着通风。
下面人忙着的时候,敏宁也没有闲着,为了选一件合心意的衣服样式,她画了许多图样出来。
图样出来就得挑选布料,经过试验淘汰掉大量布料后才发现只有平纹细密的细布和府绸可以防止跑绒。
最后选了细布作为内胆,不过这种布也不经用,为了以防万一,敏宁让人裁剪好后又刷了一层熟桐油阴干。
阴干后,才让墨书过来一起帮忙缝制羽绒服的内胆。一小格一小格,填充完一个缝一个。墨书的女红极好,行针规整,针脚密密麻麻,一点也不比用机器缝的差。
这一次敏宁得到的羽绒看着多,可清理过后去掉那些掺进去的羽毛和油脂之后,整整缩水了小两成。
这些羽绒只够做完一件羽绒服,剩下的也不够再做第二件,更别提她心心念念的羽绒被了。
想了想,干脆做成了类似于被子形状的羽绒服,宽大的袖子,下摆长长的能及脚踝,她记得在后世这种羽绒服刚被一位天后穿出来时,媒体都调侃她像裹了棉被。
敏宁之所以想出这个,就是看在这个功能强大够保暖,既可以当羽绒服又可以拿来当羽绒被,一物两用。
里面的内胆用细棉,那外面的外套就改用府绸,原本想选白色,被碧影和墨书劝阻了,敏宁只改挑了顺眼的银鼠色。
外套比较容易做,借鉴了被里和被面的做法,做成了可拆式,外套脏了能拿下来清洗。然后碧影就跟缝被子似的将内胆和外套缝起来,等要洗的时候,直接将线头一拆,就能拿下来洗。
做好后,敏宁直接套在身上,她觉得总算是活过来了,高兴的跟碧影和墨书说,“这剩下的羽绒,你们一人做个小坎甲套在身上,这可比你们穿棉衣轻便多了。”
碧影和墨书相互看了一眼,才谢恩。
转天,内务府又送来一批,敏宁这就吩咐下面人拿去清理,清理好后就收起来,她准备凑够做一床被子。
忙活了几天,敏宁都快把四爷要回来的日期给忘了。
十一月十二日这天,皇帝的銮驾已经到达通州,四爷提前一天回来帮太子准备迎接圣驾。
忙活了一大半天,才将所有事情顺序理清,礼部的官员拿着最终定下来的的迎驾方案离开。其实也没什么好争议的,唯一的争议点不过是出城迎接驾还是在天安门等候皇帝归来。
最终争吵之后敲定在大清门,大清门属于皇城最外门,在那里迎接倒也合适。
至于为何出城这个决议被否决,这是因为天寒地冻实在不适合在迎驾,没人敢让皇帝受冻。
散了之后,苏培盛给四爷披上黑色熊皮外氅,四爷接过貂皮暖帽带上,前头太子已经离开礼部官署,一同离开的还有太子一派的官员,至于剩下的那三瓜两枣四爷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走了。
回到宫里,四爷也没有让人禀报,直接回来阿哥所直接去了正院。
正院里,福晋正坐在炕上抄写经文,四爷走到门前就有小太监唱了音。
福晋抬头就看见四爷走进来,她放下笔连忙起身帮四爷将身上的外氅脱掉。
“爷,您回来了?怎么也不先派人来通传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完事,提前派人也只是让你们受冬天寒冷之苦。”
两人一问一答,芳菲上了茶,福晋又命她将今年给四爷做的新棉鞋拿来,她亲手帮四爷脱下沾着泥雪的长靴。
摸了摸他的脚,硬邦邦的冻的通红,福晋有些心疼,“爷,先泡个脚,活络一下吧?”
四爷端坐在炕上,闻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