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郭钢这一回像要疯了似的。一改往日的沉默低调,唰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沉声说道:“武大人若不成全于我,我又安能如同蝼蚁一般苟活于世?大敌当前。为将者却只以窝在后宫保护老幼妇儒,与阉宦何异?今日武大人要么依从于我……要么,就提我的头去上阵!”说完,手一勒,脖间就现出一条血痕来。
武元衡骇然一惊:“快住手!”
“你若不答应,我死也不收手!”
“罢罢罢……我便依你就是!”武元衡仰天长叹,手有些哆嗦的从怀里摸出一枚金牌,说道:“拿去吧,神策卫兵符。终南山地六千步骑,交给你了。记住一点。你的责任是阻敌于国都城前。能拖一刻,便是一刻。若实在拖不住了,便退守国都。”
郭钢站起身来。郑重的双手过顶接过兵符。大声说道:“末将----得令!”
武元衡神色严峻:“保重,切不可蛮干!”
郭钢的脸上露出一线释然地微笑。感激的看着武元衡,说道:“多谢----末将去了。武大人,也请保重!”
郭钢走得很急很快,宛如一阵旋风。武元衡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唏嘘道:景兴大齐,志士何其多也!今日纵然有败,他日何患不胜?!
此时的国都九门,已经是一片混乱。车马人流挤成一团,惊慌的大叫。守城的兵卒努力的疏散着人群,但收效甚微。国都的大门想要关起来,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城头上的金钟敲得咚咚作响,摄人心魂。好不容易挤进城来了的人们,拍着胸脯大呼万幸,然后又被后面地人流挤推得踉踉跄跄。
马燧站在城头,一脸的严峻。国都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天从九门过往地商旅行人,数以万计。就在这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往国都赶来。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国都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战场。一个噬人不眨眼地血火战场。
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马燧地心越揪越紧。眼看着国都九门的人群丝毫没有变少的情景,他心中如火烧。同样是大齐子民,不管将谁拒之门外,都是一种残忍。一旦吐蕃人杀到,这些被挡在门外的人很有可能死于非命。就算侥幸逃得一死,那种危难之中与家人分隔的感觉,也是极不好受的。
马燧回头看了一眼铜壶滴漏,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刻,已到未时末刻。
“增派人手,马上关门。”马燧的表情变得十足冷酷,声音沉沉的说道,“能疏散的。尽量疏散。酉时一到,准时关门,任何人不得因任何原因阻止。违令者,严惩!”
几个传令兵心头一颤。齐齐抱拳道:“是!”然后飞快的奔走了。
国都九门传来一阵阵哀号,人群更加汹涌。好多人玩命似的朝门里挤,也顾不上兵卒们地怒声喝斥与刀剑的威胁。
乱!
国都,已经很久没这样乱过了!
马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悠然暗道:是战争,就必须有人牺牲;大局当前,不管是军人还是百姓,都一样……
一阵阵沉重的咂咂声中。国都九门重重地合拢。守门兵卒累得几乎虚脱,都想坐到地上去了。这个时候,好些百姓又汹涌的朝他们冲了过来,怒气腾腾的要撕扯扭打。兵卒们忍气吞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他们折腾。好些人的脸都被抓破了,甚至还有人挨了拳头。被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有时候,冲动的百姓就是这样无知。他们不理解军队这样做的理由。他们只知道,自己还有亲人或是货物留在城外。
一队骑兵从朱雀门里笃笃的冲了出来。武元衡一席白衣走在最前,来到了国都正门明德门前。
他地出现。吸引了许多人。骚乱也稍微停歇了下来。百姓们看着武元衡窃窃私语,竟相猜测。
武元衡的表情十分平静,拱手对着人群拜了一拜,说道:“乡亲们,在下武元衡,大齐宰相。城门,是我下令关闭的。”
人群发出一阵怒意盎然的喧哗,更有几个冲动的百姓要冲上来向武元衡兴师问罪。荷甲执枪的金吾卫将士齐齐往前跨上一步,刀枪铮响。这些人生生停住。
武元衡也不慌乱,平静的说道:“我知道。大家需要一个合理地解释,我也正为此事而来。大家或许还不知道,吐蕃人的兵马。离国都仅一步之遥。此时若不关上城门。后果如何相信大家可以理解。”
人群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所有人都惊呆了。
“所以。别再堵在这里了。”武元衡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留在城外的,是亲人或是货物。如果是人,尚有双腿可以逃走;若是货物,失去了还可以赚回来。但是,被你们殴打地将士,却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卫帝都,保卫你们的生命与生家财产。所以,请不要再为难他们的。若有怨怒,就都冲着武元衡来吧!但是,也请兵乱之后再来找武元衡算帐。因为现在,我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在下言出必行。他日若有人心存怨恨要找武某报仇,武某拱手相待绝不退避。”
人群再一次骚动,许多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来。有一些认识或了解武元衡的人大声说道:“武大人,我们相信你。我们不闹了,散了!”由他们带头,人群开始散去。还有一些挤在城门边的百姓,自发的将倒在地上的守城将士扶了起来,有几个还在对他们弯腰拱手地赔礼。
武元衡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在马上摆手道:“都散了吧,回家去!”
人群陆续散去。最固执火大的几个,也重重地跺了几下脚,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将士们重新站到了城头布起了岗哨,许多地檑木炮石守城器械,正源源不断的运过来。
武元衡拍马来到春明门,上了城头找到马燧。马燧劈头就说道:“武伯苍,你让郭钢那小子领兵去御敌?国都再无人,也还有老夫!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武元衡连连摆手示意马燧冷静,说道:“大帅勿怪。是郭钢以死相逼,非要前去地。乌重胤在渭水布成第一条防线,郭钢在国都城外布成第二条。我不知道吐蕃人的兵马有多少,但是,多抵挡一刻,我们就多一丝的机会。我已派出快马前往东都、河东搬请路嗣恭等人的救命。但远水近火,时间对我们很重要。相信前线的皇帝陛下,也会做出相关的应对。现在,我们要尽量做到阻敌于野,争取时间。一但兵临城下,人心惶惶帝都不稳,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燧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武伯苍,郭钢是什么人你也是知道的。他现在可是国都第一豪门的嫡子。连皇帝陛下都不敢让他亲临险境,你却……罢了,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说这个了。”武元衡说道,“马帅,你现在手中的守城将士,有多少人马?”
马燧竖起三个指头,然后重重的哼了一声:“我这个大将军,手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人马不足万人!”
“三千人马……”武元衡拧紧眉头神色严峻,然后心中一亮说道:“尹慎与曲环的人呢?”
“那两个老鬼!”马燧重重的啐了一口,说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离开国都去了江南与河北,亲自督促龙骧卫组建一事。关内为数不多的龙骧卫分散在各州各县,要想集结起来至少要三天的功夫。可是现在吐蕃人都要兵临城下了,哪里来得及?”
武元衡的神色更加凝重,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么说来,救兵不是没有,但要赶来都需要时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争取时间。马帅,国都九门就交给你了。在下去搬请郭家、吴家以及其他一些仕族的人。请他们出来支招,派人守备城门!”
“哦?这倒是个法子!”马燧深以为然的说道,“郭、吴二家和其他一些门阀,许多都是开了府的公侯勋略,有的有私兵,有的家中杂仆成群。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至少也能顶个一时半刻。”
“嗯,我马上就去!”武元衡拱手拜别,大步走了。
马燧在后面焦急的喊道:“速去速回----必要之时,搬请皇妃相助!”
墨衣对着铜镜,将头发高高盘起压紧,然后戴上了一个火红的头盔,对着镜子说道:“走吧,妹子。去甘露殿和安仁殿,叫上贵妃与贤妃。”
她身后的武琦云脸色有些不佳,点了点头:“嗯……去吧。”
“怎么了?胆怯了?”墨衣转过身来,对着武琦云婉尔一笑,“我认识的武琦云,可不是这个样子。当年在西川时,你我统领大军战胜了数万吐蕃人,何时见你有过丝毫怯意?如今进宫当了两年皇妃,连胆子都窝小了吗?”
“不是的……姐姐别再取笑了。”武琦云尴尬的笑道:“我、我是在担心陛下。吐蕃人的兵马都杀到京城了,陛下在前方也不知道会如何?”
墨衣眉头一皱:“还是你心细……别再说了。当务之急先解国都之围。我们快走吧。叫上贵、贤二妃,一起去见太上皇。然后请得太上皇旨意和征得贵、贤二妃的帮助,我们就可以去调动国都城仕族门伐的力量,一起守城了。尤其是---郭家!”
武琦云面露喜色:“姐姐果然高明,此计甚好----我们快走吧!”
墨衣伸手拿起鬼脸面具大步就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才没那么高明。这计策是陆贽说给我听的。他说----是你那宝贝哥哥想出来的。你们武家兄妹俩,可真是心有灵犀!”
稍后不久,太明宫含元殿里。
老头楚彦身发颤,险些从龙椅上滑落下来,惊乍乍的道:“吐、吐蕃人杀来了?而且就到了国都城外?”
墨衣如同武将拱手一拜:“回陛下,正是。”
老头连连眨着眼睛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儿媳,惊声问道:“那……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尤其是德妃,你穿上一身戎装,莫非也要上阵?”
“若有必要,也未尝不可。”墨衣言简意赅的说道。“陛下,儿臣等人特意前来,是想请旨。请父皇下旨,让国都百姓与仕族门阀相助守城。”
“哦?哦……”老头连连惊咦了几声。不停的点头,“国都空虚,也唯有如此了……不过,仕族或许会听令行事,百姓却未必能调动。尤其是那些市井流民,不趁机作乱就好了。”
墨衣冷笑一声,不痛不痒的说道:“陛下大可放心。景兴大齐的国都子民,绝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情。只要有人登高振臂一呼。国都百姓定然死力报效相助守城。”
老头脸上微微发白的颤抖了一下,说道:“那……反正朕是登高呼不来人地。你们自己推举人选吧。现如今这国都城里,皇帝不在,皇子仍小,你们四个妃子,就是皇室之中最有影响力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圣旨,朕会给你们……朕。也唯独只能做这么多了。”说罢,老头马上提笔写了一份圣旨,然后拿起玉玺盖了印,让俱文珍交给了墨衣。
“多谢父皇。儿臣等告退!”墨衣领着其余三妃。快步而出含元殿。
老头又惊又羞,愤愤然的喃喃自语道:“彪悍的女人,比男人还要强……朕,好歹是你地挂名公公吧,如此冷嘲热讽,哼!你们能干就让你们干去,朕就呆在这大明宫里不出去。反正这景兴大齐,也不是朕的!”
春雨不歇,渭水的水流已变得湍急。
地皮震动泥浆飞舞,一队百余人的骑兵快马奔来。停在隐约能望见国都的地方。
马上一名身裁极其高大、坦胸露怀的巨汉用马鞭指着前方,大声说道:“将军们,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国都了!”
其他人则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如同狼号。一名副将拍马上前来。说道:“论将军,既然国都已经近在咫尺。我军何不快步开拔过来?将军还非得要亲自来探一回路呢?”
副将口中的论将军,赫然正是论颊热!
论颊热冷冷一笑,说道:“你不知道。攻拔国都,是我论氏一族多少年地梦想。当这一天要来临的时候,我的心情实在无法平静。我要亲眼看一看,传说中无比富与奢华的天下第一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等我的三万铁骑荼毒而去,就再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可惜今天是个阴雨天,灰蒙蒙的看不清楚。不过从轮廓上看,真地很雄伟、很庞大。高原之上,恐怕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城池!”
另一名副将得意洋洋的大叫道:“将军,那就把国都城变成吐蕃的国都吧!这一砖一瓦全是汉人堆彻地,我们坐享其成岂不更好?”
“说得好,哈哈哈!”论颊热狂妄的大笑,然后马鞭一挥,“斥候,快马回去传令。大军加快行进,半个时辰之内兵临国都!谁第一个杀进国都城,我就把国都第一豪宅和一美人赏给他!当然,那个叫独孤墨衣的女人和皇宫除外,那是属于赞普的东西!”
“是!”十余匹快马火速朝后奔去。
在离论颊热等人不远数里的地方,吐蕃人的三万铁骑整装待发,已经布好了阵势。渭水河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眼前直面赤的国都城。
论颊热正有些志得意满,突然眼睛一下睁得许大,惊讶的看着前方----
那里,正有一片东西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片刻后,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马蹄骤响,几乎将渭水河也震得沸腾起来。
“是齐军!”论颊热脸色一沉,“看来我军已经暴露,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如此也罢!就让我看一看,空虚的国都,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挡我三万精锐铁骑地锋芒!”
论颊热一扬手:“撤,与大军汇合!”百余人一阵呼哨,策马回头奔去。
乌重胤手提一柄大刀伏在马背上,脸色阴沉的盯着前方。山坳转角处,隐隐看到有一队人匆忙退走。凭着为将多年的直觉,乌重胤知道那应该就是敌军地前哨探马。
探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大部兵马应该已经离得不远。
乌重胤勒马停住。挥起大刀喝道:“停----布阵!”
一万二千名羽林卫铁骑迅速集结变阵,布成了一个四棱冲杀阵。这种阵法,突击力极强,会如同一枚箭矢似地扎入敌军腹地。然后不顾后果的只顾冲杀,就算是落入包围圈也不会有丝毫地退缩----乌重胤,完全用地是鱼死网破的打法!
乌重胤立马横刀站在阵角最前,一面火红的大旗在他身边迎风飘扬。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朦胧的国都,大声说道:“羽林卫地将士们,报效皇恩、拯救帝都的时刻到了!你们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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