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回鹘人一直以统治者的姿态,在北庭等地强征赋税。让这些治所贫困之极。不过,只要吐蕃人兵马来犯,回鹘人倒也兴兵相救。因此,北庭来抵挡住了吐蕃人的数次攻击而没有丧失。在一些沦陷了的州县,吐蕃对汉人极其的残暴不仁。他们规定,汉人不论出身贵贱,不许读书不许做官,男为奴女为婢。就算走在大街上。汉人也只许弯腰而行,不许正视任何一名吐蕃人。几年前,陛下在西川屡败赤松德赞,让他胸中怒火无从宣泄。于是,他派人在河陇一带地沦陷地大肆屠杀汉奴以泄愤。据微臣所知。吐蕃在几个州县实施大屠杀,已有超过三万名汉奴被杀!”
“岂有此理!”萧云鹤勃然大怒的喝道。“朕施以王道善待吐蕃俘虏,他却在沦陷地枉杀我臣民!”
“不仅如此!”刘亮愤怒而又悲怆的说道,“在西域,但凡我大齐的将士被俘,必被吐蕃人剜胆摘心,甚至割得只剩一副骨架然后悬尸示众。更有甚者,他们抓到我们的孕妇,就将腹中地胎儿用刀挑出来,然后在火堆上烤食!他们的残暴不仁,让大齐将士愤怒欲狂,更加坚定了与敌决一死战的决心。有很多次,大齐的城池明明只有千余老弱残兵在守卫,可吐蕃的数千兵马就是攻不下来。面对强悍而残暴地吐蕃敌人,我大齐将士威武不屈,只用刀剑与死亡来回答!”
“好,做得好!”萧云鹤一击拳,咬牙切齿的怒声道,“北庭与安西的将士,是我大齐真正地勇士,朕以你们为豪!”
“多谢陛下!”刘亮跪倒下来磕头,已是泪流满面。他说道:“陛下,现今大齐在你的带领之下,国力蒸蒸日上,军队战无不胜!北庭安西这些西域的大齐子民,日夜翘首以待陛下兴王师驱除恶虏收复疆土。每经过一个大齐的属地,当地的百姓都会拜道而泣,让微臣给陛下捎上一句话: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
“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喃喃的念了数次。然后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墙壁上的大地图,一动不动沉默不语。
刘亮伏在地上,静静地流泪,已经将面前的一方地毯都淋得湿了。武元衡走到萧云鹤身边,拱手轻声道:“陛下,是否让刘长史先行退下,回去休息?”
“嗯……”萧云鹤仍然背对着他们,轻嗯了一声。
刘亮郑重的三叩九拜,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武元衡走到萧云鹤身后,轻声道:“陛下,夜深了,请早些休息。龙体要紧。”
“皇帝犹念陷蕃生灵否!!!”萧云鹤突然大声的喊道,“武元衡,你说,朕是不是真的从来就没有念着自己地子民?!”
武元衡骇然的愣住了:“陛下!……”
萧云鹤转过身来,眼睛居然是通红地,而且还有淡淡的的泪痕。他剑眉紧锁神情冷峻,一字一顿的说道:“西域的大齐子民,朕对天发誓,一定会让你们重回大齐。一定要让欺凌你们的胡蛮恶虏,付出惨重的代价!”
武元衡惶然道:“陛下切勿感情用事!”
“朕知道!”萧云鹤走到御桌边,恨恨的坐下来,一手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大声道,“赤松德赞,你们这群没开化的野蛮人,居然如此对待我大齐的子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朕现在真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放回那些吐蕃的俘虏,没将他们个个大卸八块,以泄朕心头之恨!”
武元衡在一旁垂手而立静默不语。他知道,皇帝也是个性情中人。性子一上来,也会和市井无赖一样的破口大骂过几句嘴瘾。但是,他骂的那些话是绝对不能当真的。因为办起正事来,这个皇帝比谁都冷静和认真。屠杀吐蕃俘虏这样的事情,他基本上是不会干的。
过了片刻,萧云鹤独自一人生了一阵闷气,见没人跟他搭话,也甚觉无味,没再发火了。看看武元衡,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萧云鹤不禁有些恼怒:“武元衡,你在看朕的笑话吗?”
“微臣不敢。”武元衡谦卑的拱手而拜。
“哼!”萧云鹤自觉没什么面子,恨恨的哼了一声。不过在武元衡面前,他也不用顾忌太多。毕竟他们二人知根知底,没什么好掩饰的。
“微臣是在等。等陛下发完了火,静下心来,再慢慢商议重要的事情。”武元衡依旧不愠不火。
萧云鹤想生气,却又不知该生什么样的气,只得恨恨骂道:“武元衡,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也发一发火生一生气,陪朕一起发泄发泄?你这副天塌下来也不变脸的鬼样子,朕见了着实恼火。朕倒是希望,现在在朕身边的是脾气火爆的李怀光和宋良臣!”
武元衡是个聪明人,他是从来不顺着皇帝的脾气走的。这时候,他机智的调转了话锋说道:“陛下刚提到了李怀光和宋良臣。微臣突然想起,如果要出征西域,这二人倒是十分的合适。”
萧云鹤顿时诧异的道:“此话怎讲?”
“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他们彪悍。”武元衡说道,“打内战,需要的是微臣这样能兼顾内政的将领。防守对抗吐蕃外敌,李晟楚彦马燧这样的将军都不错。但要千里袭敌远征破敌,李怀光绝对要比其他人要厉害。宋良臣就不用说了。他那样的人,上了战场就忘乎所以,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的。远征在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员生猛无比的大将鼓舞士气。有他在,军队就像有了定海神针,士气永不会跌落。”
萧云鹤笑了一笑:“想不到,你对他们二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了解。”
“还有一点更重要。”武元衡补充道。
“什么?”
武元衡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轻声道;“陛下可曾记得,当年太宗皇帝为何派李靖出征吐谷楚彦?”
萧云鹤恍然大悟道:“当然记得----使功不如使过嘛!”
武元衡点头赞道:“正是使功不如使过。李怀光身负罪孽,如果陛下能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他带兵出征,他势必竭尽全力拼死效忠。相反,李晟、马燧与楚彦那些人,都有无数功劳在身,荣华富贵已是享之不尽。派他们出征,或许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但是也难免会让他们有一些无过便是功的想法。毕竟他们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谁也不想在晚年栽上这一把。反之,李怀光已经是掉到了底谷。只会专心打仗以恕罪过。他这样的人上了场战,会更加有创造性,也更敢拼命更不怕死。面对西域那样复杂的战局,没有胆量和不怕死的精神是不够的。所以微臣觉得,李怀光特别适合出征西域。或许,他就是上天赐给陛下地西域之王。”
萧云鹤的脸上泛现出复杂的笑意,让武元衡感觉很是看不懂。
“陛下?”武元衡低声惊咦。
“哦,没事。你接着说吧。”萧云鹤搪塞了一句。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说道:“其实,至从卢龙节度平复后,大齐天下节度使制度已然废除。李怀光的身份和事迹,也没有当年那么敏感了。当年陛下宽宏大量没有杀他,已经让天下仕人感佩。如果现在陛下再能大胆启用李怀光。只会让天下臣工都被陛下地胸怀所感动。更何况,李怀光也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帅之才。就这样让他终老无用,确实可惜。多年后我们的后人凭吊先人。也会为李怀光唏嘘一番吧?”
“我说你……”萧云鹤疑惑的看着武元衡,说道,“你可是从来不谁说情讲好话的。说,李怀光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呵呵!”武元衡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实话实说,李怀光的确是给了微臣一些好处。但他流放多年一贫如洗,送给微臣的不是钱财也不是美女。而是……几个响头。”
“李怀光给你磕头?”萧云鹤有些不可相信。诧异的道,“这老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身下气了?以前,他可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桀骜不驯地一个。”
“正因为他是那样的人。微臣才忍不住竭力的替他在陛下面前说话。”武元衡说道,“这一次。微臣并不隐瞒,地确是有一些私心,想帮助李怀光。陛下请责罚微臣吧!”
萧云鹤故作恼怒的瞪了武元衡几眼,哼道:“我说你今天怎么摸到朕的书房来了,原来是特意来说情的。那李怀光好不知趣。朕不杀他就已经是额外开恩了。他不老老实实的在流放地过日子,还想着要上阵带兵吗?我大齐人才辈出名将如林,难道朕就真的非他李怀光不用吗?四大元帅也许都老了,适应不了长途奔袭的征战。如果当真要出兵西域,朕打算启用新人。”
“新人?”武元衡既失望,又有些惊讶。
“是啊,启用新人。”萧云鹤说道,“李白有诗,江山代有才人出。四大元帅年岁都已高,莫非你要朕在他们归天之后,手中再无将才可用吗?其实你仔细想想,年轻一代中,我大齐还是有许多可用之才的。李、房慈,师出李晟,尽得真传。徐战其实也还不错,只是比他二位师兄略显稚嫩一点。薛平一样年轻,虽然名不见经传现在也没什么功绩,但朕知道,他少年老成满腹才学是个人才,可堪大用。稍长一点地人当中,李光进、李光颜兄弟和唐汉臣、路嗣恭都是可以独挡一面的。李是猛将、董重质多智谋。高固和宋良臣虽然一直都是朕身边的护卫近臣,其实也是可以带兵出征独挡一面的。你说说,朕难道非用他李怀光不可吗?”
武元衡听完,脸上的笑意居然更浓了,淡定地看着皇帝不说话萧云鹤被他看得楚彦身不舒坦:“你这么看着朕干什么?”
武元衡轻笑道:“微臣只是随便说说启用李怀光的事情,陛下就反应这么强烈。足以见得……陛下对李怀光,当真是异常地在意啊!”
“你……大胆!”萧云鹤像是突然一下被人剥光了衣服,既怒且羞。
武元衡慌忙拜倒下来:“微臣知罪!”
萧云鹤恨恨的瞪了武元衡几眼,然后又无奈的长叹一声,摆摆手说道:“罢了,起来吧伯苍。也只有你,敢在朕的面前说出这样的真话了。”
武元衡心中暗笑:看来我猜得没错。皇帝口头上对启用李怀光一事大肆反感,其实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李怀光是什么人物,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只不过。谋反可是十恶不赦之大罪。李怀光有这样的前科履历,谁都不会再对他完全放心了。更重要地是,要启用一个重罪流放之人,本身就会很有挑战性,会背负上许多的压力。朝上的大臣会持反对意见不说,就是军队里的那些将军士卒们,或许也会心生芥蒂。毕竟李怀光已经离朝几年。人走茶凉是一个原因。另外,大齐的军队都已经经过了组编,哪只军队还会像当年的朔方军那样,对李怀光楚彦信不疑奉若神灵呢“朕看到李怀光的时候,地确是想过让他重回军队。挑起一份职责来。”萧云鹤并不讳言的说道,“也正如你所说,朕也认为,他李怀光是特别适合在西域河陇一带拼打。一来,他在朔方经营多年。对回鹘与吐蕃都非常的熟悉。二来,他那股子狠劲、狂劲,也特别适合西域彪悍的民风。至于军事上的才能。朕就更不用怀疑了。虽然这些年来,他李怀光地战绩并不如李晟和马燧出色,但确实是因为缺少了发挥的机会。朕感觉,朕这些年来对他并不是太公平。李晟和马燧如此获得重用,他却被流放在荒僻之地,白白浪费了好几年大好的光阴。可惜,可惜啊!”
武元衡暗自发笑:陛下果然有想过这样的事情……看来,要重新启用李怀光。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和非议。但陛下是什么人?他要拍板定案乾坤独断,谁又敢提一个不字呢?
萧云鹤警觉地瞪着武元衡:“你为什么笑得这么阴险?”
武元衡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微臣从来不干什么阴险的事情。陛下心中有所思,微臣替你说了出来。事实就是这样。”
“真受不了你!你若是碰上别地皇帝,早被杀了一百次了。”萧云鹤又好笑又好气的说道,“妄揣圣意。其命久乎?”
“陛下也说了,是别的皇帝。你是不会这样做的。”武元衡笑得越发自信。让萧云鹤感觉有些恼火。但心中更多的是欣慰。毕竟,当皇帝的人想有一个知已,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样吧。西域和河陇的事情,暂时还不好提。”萧云鹤说道,“真到了那一天要用兵了,朕再详细考虑。你给朕说说,这李怀光已经进京了,朕该如何安排他?”
武元衡果断而又机智地说了一句:“陛下为了给太上皇和昭应昭王庆寿,不是大赦天下了吗?”
萧云鹤也当仁不让:“可李怀光犯的是十恶不赦之罪。朕如何赦他?”
“律法也不外乎人情。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提倡慎刑,不就是为了珍惜生命,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吗?”武元衡说道,“李怀光已经彻底悔悟,这样对他的惩处的目地就达到了,这就够了。再说了,当年李怀光的事迹,并没有造成十分巨大地损失和极度恶劣的影响。陛下要站出来对他开一个特赦,也不见得有多难。更重要的是……陛下与李怀光,惺惺相惜莫逆之交。于公于私,特赦李怀光都有充分的理由。”
“照你这么说,朕真的要特赦李怀光了?”萧云鹤狡黠的看着武元衡,不怀好意的笑。
武元衡却是一本正经的拱手而拜:“正是如此。”
“那好吧,朕就依你一回,特赦李怀光。将他召回京城,不必再去岭南了。他这么大岁数了,再去岭南颠簸一回,要是死在路上了可不好。”萧云鹤顺坡下驴,说道,“不过,朕也不置于一下又让他尝多少甜头。让他当个马夫,去给朕喂马。终南山脚下有个飞龙骑马场,让他去那里养马。”
武元衡险些扑赤一声笑了出来,但好歹忍住了。拱手拜道:“陛下英明,仁慈博爱之心,定能获得天下人的赞颂。”
“行了,少拍马屁。朕累了,你该干嘛干嘛去。”萧云鹤伸了一个懒腰,轻松的说道,“想不到,你说情也还挺有几分本事。”
武元衡笑了一笑,缓步退了出来。出了御书房,武元衡马上就喜上眉梢了:皇帝终于撂下了面子,将李怀光留下了。我这一趟没白来。李怀光想留下不走,皇帝其实也想留住李怀光不让他走。只不过都是碍不过情面……到头来,只好我站出来当小人,替李怀光说情,替皇帝圆话了。罢罢罢,皇帝好歹给了李怀光一个差事,没让他在家养闲,估计李怀光也会感恩戴德了……嗯,在飞龙厩养马,这么说,皇帝有意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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