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鹤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文安。你还小。许多的事情……你不会明白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父皇和太子。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就要这样彼此伤害呢?”文安公主又耷下了头来,痛苦而又凄婉的说道。“我多想再像以前一样,叫你一声小漠哥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叫不出来了。今天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感觉……你完全变了。不是我认识地那个小漠哥哥了。你不再疼我了,你回京这么久,都没有主动来看过我。你还要跟父皇和太子拼命,拼得你死我活……我们是一家人么,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就不能平安的在一起生活吗?”
萧云鹤只能无奈的摇头苦笑:“对不起,文安。我也不想这样。其实……事情比你想像的复杂,你不要伤心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了。你别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知道地。”文安公主满是伤心,淡淡的说道,“太子哥哥就要让出东宫,让你住进去了。父皇过不久,也要退位。你马上就要是皇帝了。天下不能有两个皇帝。所以。父皇和太子哥哥,肯定不会有好运……我们这一家人。就要开始自相残杀了。”
“不会的。”萧云鹤怜悯而又愧疚的看着文安。
“过几天……”文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我就去修道出家,当道姑。我不想看着小漠哥哥,和父皇、太子哥哥他们自相残杀。”
“我说了,不会地!”萧云鹤的声音提高了许多。
“小漠哥哥……”文安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幽怨的说道,“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地。其实我不应该来的……我多么希望,小漠哥哥在文安的心目中,永远都是以前那个样子。我可以扑进你怀里撒娇,让你抱着我在御花园里抓蝴蝶。可是……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文安长大了,小漠哥哥也要当皇帝了。皇帝,是不能陪别人玩的。皇帝喜欢杀人……还会杀亲人。文安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小漠哥哥的身上。所以……文安要走,走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回国都来。”
“文安,你不要这样……”萧云鹤头一次地感觉,自己如簧的巧舌,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面对这样一个柔弱如柳的小女子,他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对方。其实,越是平常柔弱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越难更改。
文安已经轻轻的抽泣起来,还弯下腰去给萧云鹤作了几个揖,哽咽地说道:“小漠哥哥,你自己要保重……你不要伤害父皇和太子哥哥。其实,他们都很可怜、很可怜……还有,请小漠哥哥,代我向房慈告别。他还欠我的七只纸鹤,我不要他还了……我、我走了。”
文安站起身来,就要出马车。萧云鹤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可是……自己实在想不出,用一个什么样地理由,将她留下。
文安,兕子,留给了萧云鹤一个奔跑的背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半晌过后。萧云鹤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他呆呆的坐在马车里,突然有了一种失落感。
是不是……在争取一些东西的时候,也会失去别的东西?构建皇权与霸业的同时,总是免不了要伤害一些人,失去一些真挚的感情。文安,岂不说她长得像兕子构起了自己内心深处地父爱情结,就是她这份真挚而又单纯的感觉。着实也令人感动。她与房慈……当年曾在汉王府里做过一阵玩伴。莫非小姑娘的心,已经情窦初开?
萧云鹤感觉,自己真的很残忍,很冷酷。
他的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继续冷酷,继续残忍吧!……我一个人失去再多东西,也无所谓,我本就是一个连性命都没有了的人。我只要大齐----重振雄风,这就足够了!!
皇权与霸业。从来不相信眼泪!
天明,拂晓。
萧云鹤在马车里昏昏沉沉,整夜都没有睡着。马车外已经传来士兵们走动时铠甲地声响。众人已经开始忙碌了。可是没有人来打扰他。
萧云鹤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查看了一下伤口,幸无大碍。
“汉王大人,昨晚可曾休息得好?”马燧带着几名将军迎了上来。
“还行。马大帅辛苦了。”萧云鹤对他点头微笑。看得出,马燧一夜没睡,眼睛通红神情疲惫。
马燧微微的苦笑:“当今天下最重要的人,全在这里了。末将不敢大意,只好亲自巡了一夜的哨。大人,刚刚国都汉王府里,有人送来了消息。说西川武元衡,已经率领了五万人马到达国都。驻扎在国都西面十里军屯,等候大人军令行事。”
萧云鹤心中微微一动:武元衡来了。好快啊!我自己地人,终于到国都了。加上先前就已经赶到国都的李晟、李怀光、楚彦和严震的四支大军,和马燧手下的十万大军,关内军队数量已经达到二十三万之多。而这兵权,将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传本王令……让武元衡地部将宋良臣率领剑川军飞龙骑,加上李晟、李怀光、楚彦、严震四军的所有正规骑兵,前来终南山迎驾。”萧云鹤说道,“午时之前,务必布好三十里马军大阵,恭迎陛下回京。”
“是!”马燧拱手应诺,带着身边的将军们去传令办事了。
萧云鹤朝皇帝和太子地帐蓬走去。老头和李诵的一些妃子和子女,都聚集在不远处的一个帐蓬里,掀开了闱帘,远远的打量着汉王,没有一个人说话。萧云鹤朝那边看了一眼,众人眼神中一阵惊惧,闱帘马上放了下来。
萧云鹤微微苦笑了一声,站到了帐蓬外,拱手拜道:“陛下,儿臣李漠求见。”
过了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老头疲惫而苍老的声音:“进来罢。”
萧云鹤走了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吃了一惊。
老头,似乎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其实他现年还不到五十岁,之前一直都保养得还算可以,看起来顶多三十五六。可是现在……他甚至比马燧还要显老。脸上毫无光彩,眼神黯淡,举止痴呆迟钝,甚至连头发也变得灰白了一层。
老头轮动了一下眼球,神情木然的看了萧云鹤一眼,自言自语一般声音枯涩的说道:“文安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萧云鹤地脸皮轻轻抽动,静默无语。
老头双手支在榻上,无奈的摇头苦笑:“朕真的是太没有用了,根本就不配当皇帝。唐安重病,朕居然都不能给她治病;文安要出走,朕也留不住她。朕连两个女儿的父亲都当不好,又如何能当好天下人的父母?”
萧云鹤静静地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的老头,哪里还是之前那个让自己厌弃地不肖皇帝。他只是……一位父亲。一位接连失去了女儿、然后被儿子背叛的父亲。
“父皇……我们,回京吧。”过了许久,萧云鹤才拉开了话匣,静静的说道,“十万铁骑,前来终南山迎驾了。”
“有必要么?”老头呆愣在那里,痴痴的说道。“一根麻绳就能请朕回京了。你这是在向关内的皇族仕人,显示你的绝对武力、向天下人炫耀你地威风吧?”
萧云鹤铁冷着心:“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你知道的,现在,没有比绝对武力更能让关内帝都安宁的法子了。只有关内平稳,我们才可能抵御外寇。”
老头苦笑了一声,轻轻的摆了摆手:“那好吧。走吧。你出去,朕要更衣。为了照顾你的颜面和威风,朕也要顾一顾自己的颜面。”萧云鹤转过身来,准备朝外走。
背后,传来老头枯涩而低沉的声音:“你地冷酷和绝情。真的是令人发指!”
萧云鹤周身微微一震停顿了一下脚步,又大步的走了出来。
冷酷?绝情?
这也许就是我萧云鹤,与你的区别所在。
有些事,有些时候,这心肠该硬的。就得要硬起来。我地眼里,我的心中,永远比你装着更多的大局和天下。我之所以不杀你和太子。更重要的原因是时局需要,顺带着兼顾了一下私情。
要想做大事,又不肯牺牲自己的感情,那是绝不可能地。
没人能懂得我的心。你们不懂萧云鹤,也不懂现在的李漠。人人都在说,天下是皇帝地。其实……皇帝,也是天下的,他并不该只属于自己。他注定了要迷失,要做出旁人无法想像和理解的牺牲。
要想专心的去当这个皇帝……就要先用冷酷这把利刃---将自己的感情阉割!
大齐贞元三年(公元787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太子李诵,以身患风疾重症为由,自呈上表请求退出东宫,外出乞闲养病。请皇帝另立储君,以延国运。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
之前发生的汉王兵变之事,已经让大齐的江山为之颤抖了几回。现在,皇帝与太子已经回了帝都,一切看起来又要恢复了平静。可是,太子突然爆出这样一个猛料,着实让天下仕人和百姓,大大的吃了一惊。
虽然明眼人都清楚,这是汉王兵变之后的一个必然结局……但就如同闪电之后听到惊雷一样,还是忍不住被骇了一跳。
帝都关内,顿时沸腾。
皇帝和萧云鹤看到民意反应如此强烈,也没有急于做下决断。而是招集众臣僚,每日在朝上慢吞吞的商议这件事情。目的,就是给大家一个回神的时间。
与此同时,从剑川、山南、朔方、泾原、凤翔等地开来的十余万大军,加上马燧的人马,已经将国都围得像铁桶,牢牢的掌握了一切局势。有个别不满汉王的皇族想要硬着脖子闯上朝廷闹事,也被这二十余万大军的震势完全吓得没了胆。再加上郭家、吴家和颜诗章、李勉的一些门生僚属,帮汉王造势活动,眼看着就要乱成一团的国都城,又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在绝对的武力镇劾与十分清楚的事实面前,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不得已,国都的贵族仕人和百姓们,都默认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皇帝也就顺应民意地同意了太子的请求----废太子李诵为贤王。太子妃为贤王妃,举家迁徙到剑南西川节度治下的资州养闲治病。赐封食邑百户,仆役三十人,由朝廷委派成都府负责贤王一家的一切开支用度,按亲王标准赐养终生。
老头坐在龙椅上,听着宣旨宦官念着自己颁布的这一道圣旨,面如死灰。
朝堂之上。也是安安静静的。
太子告病,汉王站在百官之首。在他身后,就是宰相陆贽、裴延龄、窦参、王丕、王叔文等人和其他朝中官员。武元衡现在还只是汉王府长史,都没资格上朝。在另一行武将班列中,则依次是马燧、李怀光、李晟、楚彦。从这边可以看出。汉王的势力是占据了绝对优势。虽然在文官仕人那一边,汉王地人数并不太多,但是现在,太子自己不再争夺自己退出了,所以。他也没了什么竞争对手。那几个宰相虽然对汉王都谈不上有什么好感甚至是还有些反感,但经由太子的亲自劝说,他们也改变了一些观念。同时。二十余万大军和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也让这些人没了什么选择。
朝廷之上所谓的议事,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议的了。皇帝老头颁下地最后一道圣旨,就是改立汉王为太子储君,即刻入主东宫。
一切看来,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
大明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冠冕之礼。萧云鹤脱去了身上的紫色鹿龙袍,换上了黄色衮冕服。一系列的祭天拜祖活动层出不穷。足足折腾了好几天。
历来,重立储君这样地事情,可是一个王朝最为忌讳的事情。储君是国之根基,将它根换了,无异于将整个国家都来了一次洗筋伐髓的剧变。对于有可能发出地一切变故。萧云鹤都做好的心理准备,随时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就目前来看,至少关内一带在二十大军的镇劾之下,还算安稳。
一君立,一君废,自古皆然。李诵带上了家眷,准备离开国都了。为了不扩大影响引起骚乱,他特别挑了个时间,在半夜离开国都城。守备国都九门的马燧,自然破例在半夜为他开启城门。
国都城开远门外,十里道亭边。
马燧亲自护送着太子,送到了这里。陆贽、王丕和王叔文和其他一些东宫的旧僚,也跟着送出了十里,依依不舍,泪染衣襟。李诵与他们执手相别,也颇有几分伤感。
“马大帅,陆先生,你们都回去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李诵面带微笑,对这些人说道,“小王感觉你们的一腔好意,自当铭记一生。”
陆贽浓眉紧锁黑须轻扬,凝重的拱手拜道:“太子……一路保重!”
“我已经不是太子了,是贤王。”李诵依旧面带微笑,说道:“陆先生,从今天起,你们要竭尽所能,辅佐我太子皇兄。他是英主,也是任人为贤的智者。相信你们在他地麾下,能立下更多功勋,不枉此生。马大帅,二位王先生,你们也要好好的效忠太子皇兄,为大齐尽到你们的职责。”
马燧等人纷纷拱起手来,与太子拜别。
正在此时,众人身后传来一片马蹄声响。回头望去,一彪黑衣墨甲的铁骑奔腾而来。领头的,是一个穿着亮白胡服地青年----居然是新任太子!
“皇兄……”李诵愣住了。
萧云鹤没有穿黄袍,一来是怕招摇,二来也是不想有炫耀刺激李诵的意思。他落下马来走到李诵身前,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贤王就不把我当兄弟了么?大半夜地悄悄离开,也不派人通知一声。”
李诵拱起手来,说道:“皇兄有伤在身,再加上新进入主东宫,事务繁忙……臣弟,不敢打扰。半夜出城,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骚乱。还请皇兄恕罪。”
“嗯……”萧云鹤轻轻的点了点头,看了旁边众人一眼。马燧等人十分自觉的退后了许多步。
“李诵……”这是萧云鹤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李诵轻轻的怔了一怔,慌忙拱手道:“皇兄有何训诫?”
“此去西川,路途艰险关山阻隔,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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