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川军和吐蕃军,就如同两只凶狠厮斗后的野兽,各自蹲到了一角。一边舔试着伤口,一边虎视眈眈的密切注意着对方的动向。
维州州府衙门里,萧云鹤拿着一封信,正颇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他差人将正在城中安抚伤员地武元衡请了过来。
“伯苍,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萧云鹤将信递给了武元衡。
武元衡接过信来展下一看,也颇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萧云鹤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严震地爱将马勋,带着二万山南西道的兵马来给我们助战。不仅仅是难得的盟军,更是我们的朋友和恩人。他写来这封信。请求调到维州前线来。我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真是为难。”
武元衡略略思索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大人,其实……你应该可以想得透,马勋为什么这样做。”
萧云鹤自己也苦笑了一声:“自然想到了一些。马勋那样的一方大将,去了雅州。却要屈居于墨衣这样一个女流之下。马勋可不是我们的熟人,对墨衣和东女国不甚了解。以一般大齐男子地性格来讲,无论如何是会有些别扭的。之前我曾料想,既然雅州那边是以东女国的人为主力在镇守,好歹给墨衣一个空头虚衔好让东女国的人安心。到时候再让马勋去主理军务。现在看来,墨衣却是要假戏真做了。我听送信来的小卒说,她每天身披大红战甲战袍,戴着一个恐怖狰狞的魔怪面具,号称什么烈火将军。在军队里指挥训练和布防。东女国的男人几乎全部充了军,雅州那边地兵马,总数已经多达六万余人。全由墨衣统领。马勋带来的两万人,也必须要统一听从调谴。这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我没有想到,墨衣居然真的想自己一肩将雅州那边扛起来。马勋去了肯定会感觉憋屈,而且感觉自己被架空了。这才措辞委婉的来给我写信,请求调到维州来。”
武元衡微微一笑:“看来,大人已经洞悉其中地缘由了,臣下也是这样来猜想的。不过,依臣下看来。独孤王妃巾帼不让须眉,还真的有这个能力将雅州扛下来。只不过……马勋那边,的确是要谨慎处理。毕竟他们不是我们自己人。人家仗义而来,可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萧云鹤连连摇头苦知:“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难办哪!撤换墨衣吗?东女国的人肯定会有些不痛快;真将马勋调到这里来?那没多大矛盾地,也会让人感觉马勋跟墨衣闹不和出走了。不予理会。显然又是最不礼貌最不合理的。雅州是西川的另一个门户和咽喉。如果那里将帅不和,整个蜀地就都岌岌可危了。所以。这件事情我还真是感觉挺棘手。”
武元衡思索了一阵,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萧云鹤疑惑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大人从来识人如炬,却对自己所爱不甚了解。”
萧云鹤愕然一惊:“这话怎讲?”
武元衡笑道:“在大人的眼里,独孤王妃终究只是你的女人,你就从来没有把她也当成是人才来看待。其实,独孤王妃武艺超群、机智过人,远胜一般的男儿。更何况,他从小在女人为尊的东女国长大,又是一国之女王,从来不缺乏一个领导者应有的眼光、谋略和心术。请恕臣下直言:昔日汉王与王妃相识之初,还不是险些被她算计了吗?孤独王妃都有胆略和智慧与汉王周旋,又怎么可能治理不好军队、抵御不了心怀鬼胎一盘散沙样的蛮兵联军,又怎么可能对付不了一个马勋呢?”
萧云鹤连连眨起眼睛:“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虽然我知道,墨衣是个不输男儿的巾帼英雄,但在我地心里,毕竟只是我的王妃。她的一些特质,我倒是忽略了。伯苍,你的意思是说……马勋的事情,墨衣那边能自己处理得好?”
“大人对自己地王妃,就那么没有信心吗?”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虽然我一直坚持女流不得干政,但我却是从来不敢小看女人地。尤其是现在非常时期,独孤王妃这样的非常身份,一定要充份的利用起来。别的不说,大人任命她为雅州兵马使,瞬间就让雅州军镇多了二三万兵马!这难道不是意外的收获吗?而且……呵呵,并非是臣下自夸。马勋虽然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兴元府名将,但说到玩心眼,还不是独孤王妃……和我那个妹子的对手。相信她们,自有办法让马勋服服帖帖的呆在雅州。”
“这……”萧云鹤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伯苍,我可是头一次听你夸起女人来。可是,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全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毕竟,我们的态度,很关键。”
“那是自然。”武元衡微笑道,“马勋那边,可以这样给他回信。就说,眼下维州战事紧张物资吃紧,暂时无法安排出马勋大军的驻地和粮草供给。请他稍安勿躁多等几日,会有将他征调到维州参加决战大反击的时候。”
“决战大反击?”萧云鹤听武元衡特意强调了这几个字,也跟着重复了一遍,然后呵呵的笑了起来,“不错的主意。这样一来,马勋就感觉自己当真是十分的重要了。他会发现,他那支人马,原来是留有大用的。”
“大人说得对。我们就是要让马勋感觉自己很重要。”武元衡说道,“至于这个决战大反击会不会有;就算是有,又在什么时候,可就连我们自己也说不准了。可他马勋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是想先将他稳住。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给独孤王妃争取时间。相信只要那边一打响,身为军人的马勋,会对独孤王妃及其统率下的东女**队,刮目相看。到时候,一切矛盾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同时,大人还是有必要给独孤王妃写上一封亲笔信的。不妨隐约提及一下马勋的情绪问题,让她做到心里有数。”
萧云鹤仍然在连连摇头的苦笑,最后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么说,我也只能依了你这个馊主意了?”
武元衡呵呵的笑了起来:“主意虽然是馊了一点,却未必会没有效果。不管怎么样,好歹能将马勋暂时安抚下来,不是么?至于最终的效果如何,我们一起拭目以待,看烈火将军的好戏吧!”
一场严寒大雪,袭卷了西川。也许是天公震怒,蜀地是很少下这么大的雪的。可是这一回,天际一片乌黑,北风呼啸雪花飞舞,让吐蕃人有了一种回到了高原的错觉。
虽然吐蕃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可是对于出征在外的军队来说,可就有点苦不堪言了。骡马容易冻死,将士们也无法在雪地里正常的训练、巡哨,更不用说是征战了。无奈之下,赤松德赞只得下令,全军暂时安扎下来,紧守营寨。等过了风雪天再说。
维州城里的唐军,准备还是很充分的。各种物资储备充分,御寒措施采取得有效而及时。这一场大雪,对唐军来说十分的有利。毕竟他们是据城而守,补给容易。吐蕃人遥征千里,过长的补给线让他们有了后顾之忧。
萧云鹤穿着厚厚的皮裘站在维州城头上,听着耳边呼啸的北风,露出了一些笑容来。他对身边的武元衡说道:“伯苍,这一场大雪,还来得真是时候。给了我们一个极佳的喘息机会。多耗一天,吐蕃人就多一层负担。我们都坚壁清野了,他们想要补给,将会十分的困难。只要我们能够坚守得住,到时他们面临断粮的危机,我们就有机可趁了。”
武元衡点了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赤松德赞既然敢在隆冬之际率军亲征,必然作了许多的准备。赤松德赞的大军,是从吐谷楚彦、格尔木一带集结来的。昆仑山脉一带,是他们最重要的草场和农牧地带。这支大军的补给,主要是从那一片地方开过来。虽然大雪会有些影响,但是他们的补给线上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大的阻力,还是很通畅地。如果仅仅指望着他们断粮自退,显然有些消极了。”
“我知道的。我也没有天真到。会相信赤松德赞会轻易的主动撤兵。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僵持战。”萧云鹤突然一下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伯苍,你还记得史敬奉和那二百名死士么?他们出发也快有一个月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武元衡说道:“不容乐观。当初史敬奉也没有说,具体会从哪里穿插到吐蕃人的腹地。只是隐约提了一下,是走废弃的茶马古道,翻越紫山直达扎陵湖和鄂陵湖。那个地方是吐蕃最重要的畜牧地和农田草场。”
萧云鹤微微一惊。说道:“这么一说,他们走地路线,恰好是与赤松德赞的大军擦肩而过了?过了紫山,就是黄河与积石山。那就真的要到吐蕃腹地了。”“是的。”武元衡的脸色有些严峻,说道。“我甚至在想,他们……是不是早已全军覆没了?”
萧云鹤无言以对,静静地看着眼前飞扬的雪花,暗自轻叹了一口气。
深夜,泼水成冰。鄂陵湖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一群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影,飞快的梭行在湖面上。渐渐地,前方出现了***。也隐约听到了人声。其中一人猛一扬手,身后众人都蹲下身来,提起脚步轻轻的朝湖岸边靠近。很快,这群人集结到了一起。
史敬奉扯下了蒙住嘴鼻的棉布吐出了一股热气,三角眼里一阵寒光闪烁。
“兄弟们,怕死吗?”他地声音很低,很沉,就如同夜半鬼哭。凑成一团的唐军将士们个个咬牙轻声道:“怕死就不会来当死士了!将军。该怎么干,你下令吧!”
“很好!”史敬奉扬了一下拳头,给快要冻僵了的将士们鼓了一把劲,然后指向一片黑黝黝的地方说道,“看到那边没有?小山一样堆起的一片。那就是吐蕃人的粮仓。当年我跟叛茶的商人到过这里。扎陵湖和鄂陵湖。就是吐蕃人在吐谷楚彦一带最大的粮仓。现在他们地赞普亲征了,大批的粮草都会屯扎在这里准备运往前线。今晚。我们就给他一锅煮了!”
“好!”众将士都一阵惊喜的轻声叫了起来。史敬奉连忙挥手,示意大家噤声,然后说道:“吐蕃蛮子有个习惯。一遇大雪,就什么事情都不干了。只会躲在毡帐里唱歌喝酒玩女人。要不然以这里的守备力量,我们很难下手。这场大雪,还来得真是时候。大家都检查一下身上带的火熠子和引火之物。等他们玩得最高兴、喝得快醉了地时候,我们就行动。记住,行动一定要隐秘。每人烧一屯粮,先到的别急着点火,等后面地兄弟也到位了再约定一起点火。听我号令,到时候我学三声狼号,你们就一起点火。只要火烧起来了,别的就都不管了,一起朝北面撤退。那边有一座小山,就是扎陵湖与鄂陵湖的分界地。我们在山上再集合。”
“是!”
史敬奉挨个的拍过每个将士的肩膀,说道:“小心为上,全都活下来,一个都不能少!”
一群人,像幽灵一样不露形迹的朝吐蕃人的粮仓摸了过去。
地处吐蕃腹地,这里的吐蕃将士们,多少有些放松懈怠。再加上大雪落下,高原人习惯在这样的夜晚休息玩乐。史敬奉等人,很轻松的就摸到了粮仓附近。细细一数,大毡帐二三百余顶,每顶毡帐里面可以存放近千石粮食,足有二三十万石粮草!相信这批粮草,就是赶着要给赤松德赞的大军送去的,遇到大雪才被迫耽搁了下来。
不远处,大片连在一起的吐蕃毡帐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声。吐蕃人正个个玩得热情高涨,烤羊烤牛喝酒吃肉,搂在怀里的女人也大多快要被剥光了衣物,正发出惊恐的尖叫或妖媚的浪笑。
几个吐蕃哨兵,正在粮仓边蹲在一角躲避风雪,心不在蔫满肚子怨怒的彼此聊着天。史敬奉冷静就像是高原上的一匹孤狼,镇定自若的指挥着手下二百人,分配到各个毡帐。发现那几个哨兵以后,史敬奉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摸出两柄短刀,悄悄的朝他们靠近。
寒光闪,一阵血影飘飞。那几个吐蕃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居然就在一瞬间被史敬奉击毙。二人断喉,一人穿胸。史敬奉将短刀在他们地皮裘上轻轻擦了擦,重生收回腰间的刀鞘里。然后,学了几声狼号。
吐蕃人对于狼。倒是一点也不陌生了。这样的风雪夜晚听到几声狼叫,根本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所以,他们继续寻乐子,继续喝酒吃肉玩女人。
硫磺、哨石,堆放到了每个毡帐最中央的粮包中间。听到狼号后。每个唐军将士点燃了火熠子,放起火来。火势稍稍稳定,就迅速的撤退,朝北面狂奔。史敬奉眼看着每个粮仓中燃起了火来,最后才朝外撤退。正当他快要退出粮仓的时候。突然传来两声狗叫。
他顿时心中一寒:“蕃狗!”
几乎在他刚刚反应过来地时候,两条硕大的黑影朝他猛扑过来。和史敬奉走得较近的一名唐军将士,根本不知道这种蕃狗的厉害。劈刀就朝这两条狗迎了上去。史敬奉大惊失色,咬牙低喝道:“快走!”
话音刚落,那个唐军将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来他已经被那两条和雄狮一般强壮的黑毛蕃狗,扑倒在地。
史敬奉心中一阵酸痛,一咬牙撒腿就跑。他来过吐蕃几次,深知这种蕃狗地厉害。就是三五匹狼,有时也根本不是一条蕃狗的对手。被它扑倒,除非有主人来招架。否则就是一个死。好在那两条狗,当初可能是跟主人在一起离这里挺远,刚刚才被狼号声吸引了过来。要不然,这一次的行动还真是玄了!(注:其实,蕃狗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藏獒。)
被扑倒的唐军绝望地大叫。无力的在这两条蕃狗嘴下挣扎。这时,粮仓中已经烧起了一片大火。吐蕃人纷纷惊叫的从毡帐里冲了出来。滚滚地黑烟,熊熊的大火,借着北风一阵猖狂的飞舞。吐蕃人几乎就要傻了眼。湖水结冰取水困难,他们只能奋力的搬起雪块来灭火。
这个时候,史敬奉等人已经逃得够远了。那两条蕃狗倒也没有追来。
前方一座小山,居然也有一批毡帐在。史敬奉观察了一阵,断定这是一批湖边的牧民,正在这里躲避风雪。恰好阻断了自己要前进的道路。大约有十余顶毡帐。
史敬奉来不及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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