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求全甘愿蒙冤入狱。”
萧云鹤听完,细细地思索了一阵,缓缓说道:“有可能。”
武琦云幽怨的看了萧云鹤一眼。低下头去,喃喃说道:“说起来,如果这些事情当真牵扯到皇族,那我大哥……恐怕真的要完了。自古疏不间亲,现如今大齐是李家的天下……如果是王爷偶有小过。自然是得饶且饶。到头来,只有我大哥这样不起眼的小吏来当替死鬼了。”
萧云鹤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报怨和不快,正色说道:“你这是什么话?现今是李唐江山,但天下是百姓之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里有宽宥皇亲、拉人替罪的道理?武琦云,你这番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我!……”武琦云的脸顿时变得能红,又羞又怕地说道,“大人恕罪,我也是一时激愤……我是个女流之辈,心里没装大哥那种济世救国的宏愿。我只希望,我这个相依为命的哥哥,能够平安无恙就好……”说到这里,武琦云的眼圈有些发红了。
萧云鹤也不忍再训斥她,轻言说道:“好了,你别想太多,先去休息一下吧。事情我会处理,定然不会让你大哥有事的。”
“嗯,多谢大人。”武琦云起身,款款地给萧云鹤行了一礼,走出了房间。萧云鹤让驿馆的人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她暂时安顿了下来。
萧云鹤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里,细索起这件事情来。武琦云虽然是个女流,难得的是和她哥哥一样,还颇有些睿智和眼光。而且与一般逆来顺受的俗女不同的是,她还是个个性率直什么都敢说的人。如果她所说的是实情的话,那么,武元衡很有可能是真的触到的皇族的**,眼看着就要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才会轰然拉下台的。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雍州刺史会那么大胆的将武元衡拘押起来,而不顾及他汉王的颜面。
想来,刘德海背后应该是有二位皇叔在撑腰。嘉王与韶王,也很有可能是导致这一次关内粮价飞涨的幕后黑手。
想到这里,萧云鹤不由自主的长叹了一声:国家多难,居然连直系皇亲都想着发国难财……大齐,当真是越来越腐朽了。嘉王与韶王,是皇帝老头的亲兄弟,是我汉王萧云鹤的亲叔叔。我哪里有资格、有本事去跟他们叫板?虽然眼下我名声雀起也多少有了一些权力……但怎么说,根基也还十分的浅薄,哪里能跟他们那种经营多年的王爷相抗衡?再说了,我只是个过继的亲王,他们则是皇帝的亲兄弟呀!……
虽然我没理由怕他们什么,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必可知……但是,这个时候将汉王府推上峰口浪尖与宿世皇族对立,值得么?!而且我是晚辈。与叔辈对抗纷争,不管情由如何,在外人看来就是忤逆大不孝。这样一来,整个关内的豪门仕族,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会跟我翻脸作对。刚刚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名望和仕人的支持,瞬间就会化作乌有。
萧云鹤也很有些苦恼起来……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敲响。武琦云地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萧云鹤随口应道:“门没关,进来。”
武琦云看来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到萧云鹤身前拜了一礼说道:“大人恕罪,刚刚我说的话。实在是大不敬了……”
“无妨,”萧云鹤看了这个女子一眼,估计她去而复返肯定是有事情,于是说道,“有什么事情。坐下说话吧。”
武琦云却是依旧站着,眼睛里一阵星光奕奕,说道:“大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弄清楚这件事情。”
萧云鹤顿时煞感兴趣的看着她:“说来听听。”
武琦云露出了一个略带自信的微笑,侃侃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的源头,就在于粮食。关内和东都的许多漕运仓管里,都是有囤粮公仓地。可是奇怪,为什么粮价如此飞涨,朝廷却为何一直没有放粮赈灾、稳定关内粮市呢?所以我猜测。官粮肯定也是被人所控制了。我大哥当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照这样追查下去的。大人你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控制朝廷储备的官粮呢?”
萧云鹤说道:“你的意思是指,那二位王爷?”
“虽然还不能断定,但是很有可能。”武琦云继续说道。“他们通过一些手段,将粮仓转空。然后私下囤积居奇。准备趁粮道断绝粮价飞涨的时候,再放出存粮来卖个好价钱,借此发大财。关内一带,包括国都,现如今粮食价钱都飞涨了起来,想必朝廷也引起了重视。大人深受当今圣上器重,如果请旨奉命到雍州、东都一带来调粮解荒,皇帝陛下应该是会应允地。这个时候,二位王爷自然会心虚,让手下人将粮食再暂时放回公仓,以应府大人查看好回去给皇帝覆命。这个时候,二位王爷也就不担心什么我大哥刺探到了他们的**了,也就没必要做贼心虚的将他关押起来。我大哥,不是就有救了吗?”
萧云鹤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行啊,武琦云。你一个平头小百姓,居然将皇帝和我们这些皇亲国戚当成棋子来戏耍。”
武琦云心里一惊,咬了咬嘴唇强作镇定的说道:“事到如今,为了救我大哥,也顾不得许多了。肯请大人,救救我大哥吧!”说罢,双膝就跪倒了下来。
“先起来。”萧云鹤让她起了身,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给二位王爷一个台阶下,然后让他们也给你大哥一个台阶下不再为难他,对么?你说地这个法子,虚虚实实声东击西,倒也可以一试,救出武元衡问题倒是不大。只不过,仍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其实,我现在身上就是背负了皇命,在追查粮食案。关内一带的公仓,是有可能被转空了,也更有可能跟二位王爷脱不了干系。我不如,先来个敲山震虎……”
武琦云心念一动,说道:“大人……莫非想去见一见那二位王爷?”
“哟?你蛮聪明嘛。”萧云鹤微笑道,“武元衡,本身不难救。我最终地目的,却是在于解决眼下的粮荒。用一个什么样的法子,既不得罪二位王爷,又能救出武元衡,更能平息关内的这一场粮荒呢?”
听到萧云鹤这些话,武琦云一颗芳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再怎么说,自己的亲大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汉王更大的目的,在于解决粮食问题。她思索了一阵,说道:“大人,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好像有点傻,而且比较难办。”
“你又有了法子?而且还是有点傻地法子?”萧云鹤不由得笑了起来,“说来我听听。”
武琦云自己也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说道:“那些人囤积居奇,不就是为了赚钱吗?但是,如果粮食不值钱了,他们还有必要这样铤而走险的盗用国库存粮,去发国难财么?”
“粮食不值钱了?这怎么可能呢?”萧云鹤疑惑不解。
武琦云满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说,这个法子比较傻……如果大人花钱,从别的地方买来许多地粮食,然后再以平价放出救济粮市,这样一来,粮价平稳下来,不就是不值钱了么?只是不知道,该要花多少钱、买多少粮食。所以……这个法子当真是傻得紧。大人也就别太当真了。”
“嗯?”萧云鹤却是突然心中一亮,“先让粮食变得不值钱,然后我再去关内一带的公仓查粮存粮。那些人势必不再冒这些风险了,而是有可能当真将粮食放回去……这地确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不过,毕竟现在漕航梗阻,各地的粮税都运不进关内。这个收粮卖粮的法子,虽然可以缓解一时的危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
“等那些人将粮食放回公仓,大人就顺势将官粮也握到自己的手上,准备随时应付粮荒呀!”武琦云拽起了一个粉拳,信心百倍的说道,“大齐王师,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收复汴州。到时候,真正的危机源头就要解除了!在这之前,大人只要能够稳定住局面支撑一段时间,就万事大吉啦!----不过大人,你有那么多钱么?”
萧云鹤看着这个智巧百出的女子,呵呵的笑了起来:“我是没有。不过,我有一个亲戚,却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当晚,萧云鹤一行人就在驿馆里安歇了下来。
既然有了一些应对的方略,萧云鹤心里也塌实一些了。只要现在不与那些皇叔们公然闹出很大矛盾,又能解决眼前的粮荒,萧云鹤也暂时不想那些其他的事情了。至于武元衡,要救他本身并不难。只等御史台的人一到将他提走,一番查验下来,必定能替他平反,反告雍州刺史府一把。再加上刘德海与陆升也有那么一点关系,一些把柄也正在萧云鹤手上,这一次好歹饶他不得。也算是给他的贵人、那两个大齐王爷一个警醒。
虽说打狗欺主。但这样的恶狗,萧云鹤以彻查陆升一党的名义,正大光明的将他一棒打死,相信韶王和嘉王也不会说什么,只会避之犹恐不及的与刘德海划清界线。
这些主意打定以后,萧云鹤心里泰然了许多。同时对武琦云那个之前并没有太多注意的女子,也有些刮目相看起来。虽然她是女流之辈,却是难得的计巧百出睿智过人,显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花瓶模样。
一夜无事。第二天不到午时,高固回到了驿站,报知萧云鹤说,御史中丞李景略,凭着御史台下发的公文,已经将武元衡给提调出来,准备押往国都御史台受审。雍州刺史刘德海等人,固然是清楚这是汉王使的手段,但也无奈只得乖乖的放人。李景略已经将武元衡带出了雍州州城,约定在城外十五里的驿站等候汉王。
萧云鹤不再犹豫,叫上了武琦云一起,去见武元衡。之前,他与武琦云商议的那些事情毕竟还只是揣测。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还得要在武元衡的口中得到证实才算数。
没多久,驿站到了。武琦云看到武元衡一副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样子。伤心地流了泪。武元衡劝慰她许久,好歹是让她安静了下来。
萧云鹤将武元衡单独叫到了一起。武元衡的神色十分落寞,全没有了平常的那种淡定和潇洒,眉宇间也尽是忧伤之色。
萧云鹤看他这副样子,心中又升起了许多的愤恨和迷惑,说道:“伯苍,你不应该是这副样子的。我所认识的武元衡。有一颗百折不挠的拳拳赤子之心。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灰心丧气毫无斗志,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武元衡苦笑地摇了摇头,轻吟道:“哀莫大于心死。大人,我说过了。就让我在雍州刺史府接受刑罚。不管结局如何,我也无怨无悔。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我再带往御史台?”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萧云鹤尽管耐着性子,但语气也变得有些强硬起来。露出了许多火气,“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出了许多!整件事情。是不是跟关内粮价飞涨有关?是不是跟嘉王和韶王有关?!”
武元衡明显的身躯一震,转过脸来疑惑的看着萧云鹤:“大人,从哪里知道了这许多的事情……莫非,是我那多事的妹子在大人面前矢口乱言?”
“这个你不用管。”萧云鹤一脸冷峻地看着他,“你的表情和眼神告诉我,我猜对了。武元衡,如果你还把自己当作是仕子,那腔报国的赤诚也没有烟消云散的话----你就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了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武元衡缓缓闭上了眼睛,长叹了一气,悠悠说道:“普天之下,唯一能让我失去信念支撑、失去做人原则地,还能有什么事情?”
萧云鹤心头一震。嚯然一下站起身来,压低了声音沉沉说道:“你是在说……皇帝?!”
武元衡凄然的一笑。默不做声。但他的这个表情,却让萧云鹤地心突突的跳了起来:这件事情----关内粮价飞涨,居然会跟皇帝有关?
“武元衡,我真希望你不是在开玩笑!”萧云鹤倒抽了一口凉气,郑重的说道。
“我没有。我从来也不喜欢玩笑。”武元衡一字一顿,吐辞清晰的说道,“当我查到,嘉王与韶王,是受了皇帝的指派在转移关中存粮,准备囤积居奇发大财以后。我的心,就彻底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萧云鹤也有些始料不及,惊愕万分的说道,“皇帝前两天还找到我,让我追查关内粮贵的原因。还授意我说,该杀地杀,该抓的抓。怎么会是他……”说到这里,萧云鹤生生的打住,心中猛然一寒:老头,你究竟想干什么?!
武元衡睁开了眼睛,满眼的忧伤与悲愤神色,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大人你还想不明白么?大人文韬武略远胜于太子,功绩标禀史册、名声冠于宇内。皇帝……如何能让你如此坐大,威胁到东宫?皇帝,或许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无能和软弱。他地心术,已经深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大人你想一想,除了圣旨,还有什么样地东西能调开守备公仓的守军;除了皇帝授意,就算是嘉王与韶王,又敢任性胡为的发国难财么?”
萧云鹤如遭雷击,顿时呆立当场。
武元衡则是如不动如松,依旧用他凄怆而低沉的声音说道:“自从朱之乱以后,皇帝整个人都变了。前不久,刺史府下发了批文,让每州每县,每个月都给皇帝进贡一件宝物。说这就是圣旨。这件事情,大人或许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萧云鹤的眼中,似乎就要喷出了火来。
武元衡说道:“也许那一场动乱,让皇帝彻底的想通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必须自己手中握着足够的财富,将兵权也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我在华原听闻大人一举扳倒了陆升与霍仙鸣,也曾为之高兴。但是,我相信,御林军的统领权。仍然不会旁落他人。皇帝,不会再信任将军。因在朱曾是武将,他叛乱了;李怀光来救驾,也要叛乱;大人带兵攻下了国都,却给东宫带来了威胁。”
萧云鹤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御林军的统领,换成了另外两个宦官:窦文场与王希迁。”
武元衡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虽然我身在朝堂之外的偏壤小县。却也能够预料到这些事情。前两年,皇帝陛下还是励精图治地。他信任有为的大臣,曾听他们的谏言减免赋税安抚民生;下令天下都不要进贡珍禽异兽以免玩物丧志;让后宫妃嫱和天下官员都缩减开支,以示节简。可是现在,深受刺激的皇帝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他开始疯狂的敛财。宁信宦官不信大臣,心胸狭隘刚愎自用,还如此阴险的要勾陷汉王……这样的皇帝,怎么能不让仕子寒心。我武元衡,纵然是有满腔地热血。此时却已经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