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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萧云鹤讷讷,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头低垂着,也不敢去看此刻面前那少女的玉容,所以也没有注意到,那少女的一双明眸,此刻已经多出了几分的戏谑之色。“我要走啦!”少女转过身去,却又扭过头来,对着低着头像个闷嘴葫芦的萧云鹤招了招手。“一路……小心……”萧云鹤闻声就抬起头来,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到了嘴边,“吭哧吭哧”了好久,也不过就是这么半句磕磕绊绊的话来。“我真的走啦!”那少女对着萧云鹤再度挥了挥手,随即,她就向着远方走去。萧云鹤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远,眼神中,满是不舍。忽然,天空中,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股猛烈的风暴。萧云鹤大惊失色,那风暴的来势极其凶猛,很热突兀地在半空中出现,萧云鹤抬头去看,那份报告化作一个纯黑色的气旋,从天而降,就落在萧云鹤的身前,但距离他这个人,却还有一段距离,萧云鹤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但让萧云鹤心惊肉跳的是,这一个来势凶猛的气旋,所降落的位置,正好是自己和那个还没有走远的少女之间的一点。而这个一点,正好位于两个人连线的五分之一处。萧云鹤,在这武分之四的远端,暂时,萧云鹤还是安然无恙,那一个黑色气旋所形成的黄沙风暴,还没有危及到萧云鹤。但是……前面……“颜颜!!!”萧云鹤心神俱碎,充满绝望地喊出了那一个在心底埋藏得最深的名字。黑暗,笼罩了一切。————————————————闪电,雷鸣,可是天空中,除了滚滚的乌云,却见不到一星半点的雪花飘下来。隆冬时节已经过去,居然也会有这样电闪雷鸣的天气,更何况是在关外这种地方,真是有够诡异的。这个季节的时候本该是晴朗而干燥的。西风从关外带来的风沙,此时也完全沉淀在了乌云中,消失得寥无痕迹。眼下的这种情形,更像是夏日去而复返。若不是一股清冷的寒意隐隐透来,还真是会让人有这样错觉。院子里,一间低矮的瓦房内。屋檐角上,一个个惊雷滚滚而来,时时亮出的闪电,弄得人一阵心慌意乱。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将床上一人的手臂放进被子里,紧锁着眉头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难过今晚。”他旁边的一个小侍从顿时有些仓皇的急道:“不就是吐了一口血么,有这么严重?神医,你可得看仔细了啊!将军大人,他可是……,这万一……”“没有万一。”老人重重的哼了两声,也颇有些惆怅的说道:“是死定了。大人他历来体弱,加上近几日劳累过度。前番又在加仑前又受了那样的惊吓……他的五脏六腑都被心火烧得衰竭了,就算是一个身强体壮的猛汉,也难免要受极重的内伤。再加上眼下这个奉天小县已经被叛军围困,连大人的膳食也只有糙米菜叶,给他治病的医药针石更是无从寻找,病灶积累达半月之久。哎!老夫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家,又少一缕血脉了。你还是即刻回报小姐吧,还是……尽早为将军大人安排后事吧!看能不能找到一副像样点的棺椁,让大人安然下葬。请恕老夫……无能为力了……”说罢,老人满是疲惫的背起了一只空荡荡的药箱,蹒跚的走了。这几日来,他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生死,就算是这位大人的死,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乱世之中,人命本就不如狗。更何况,就算是神医也只不过是一个犯人,不是真正的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能医得了人,医不了鬼。躺在床上的这个将军大人,显然马上就要变成鬼了。小侍从轻叹了一口气,站在一旁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舒王,心里喃喃想道:可怜啊!还只有二十出头么,还那么受皇帝的宠爱,居然就这样早夭了。也难怪,在东都洛阳就被叛军追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跑到长安来,又在朱雀门前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亲族故旧,还有他自己的一家人被叛军斩首,姐妹和妻妾被**至死。本来身子骨就弱么,这么一折腾,还能有命?‘嘣——嚓嚓!’一阵电闪雷鸣,窗纸上映上了树木枝叶的光影,如同狰狞的魔爪,将小侍从吓了一跳。身边仅有这个半死之人,屋中那盏油灯又摇摇晃晃明灭不定,一阵阴影斑驳陆离。小侍从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汗毛都要倒竖了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大、大人歇着,小人先……先退下……退下了……”说罢,他转身就走。刚刚到了门边,一只脚还没有踏出门槛,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来人——”一道闪电,紧接着一个惊雷落下,小侍从吓得‘哇’声一叫,突然一下跳了起来。待他惊慌的转过身来,看着床上那个坐起的大人,顿时惊恐的大声号叫起来——“啊!”——————————————————前面就是越野城了,看着前方的庞然大物,拓拔松不停地大笑。他以前到过这里,以一个人质的身分来到这里。那个时候,他只能跪在地上,低着头,等候着血翼的发落。那个时候,他的头低得很低,他的脸上有的只是那种献媚的笑容。血翼的鞭子,每天劈头盖脸地抽下来,抽打着他们这些被称为蛮子的蛮人。他还记得那个威严的布莱特,那个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布莱特。但是这一次,他是作为征服者的身分到达的,而布莱特的人头,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在这片草原上,只有一座真正的城市——越野城,这是一个用草原人的鲜血筑起的雄城。当北方的寒风贯穿整个草原的时候,帐篷已经不能抵御寒流,蛮人的牛羊会冻死两成。处于生死边缘的蛮人,这个时候唯一的渴望,就是有一个能够遮蔽风雪的地方,他们的眼睛会望向东方,那里,有着草原上唯一的城市——越野城。二百年前,血翼部落在这里,击败了原本这个草原的主人,索纶族。十八万的索纶族人,沦为了奴隶,他们的鲜血和汗水,在贫瘠的草原上,建起了这座雄城。从此,血翼部落有了遮蔽风雪的地方,再也不用在茫茫大草原上颠沛流离。安居在这里的人们不知道的是,这座城的每一块砖石的下面,都埋藏着一个索纶族人的冤魂。城成之日,剩下的奴隶的血,染红了整个草原。血翼不需要那么多的奴隶,也不会将昔日的仇敌白白地放过。下面,才有了蛮族,才有了蛮族二百年的奋斗。楚斐骑着马,走在了宽阔的街道上面,后面跟的是自己的几个弟兄。虽然他很累,但是他的神经却很是兴奋。对于楚斐来说,这几天是他一生之中,最值得夸耀的几天。自从伟大的蛮大神显灵了以后,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自己的部落在大草原上面,击败了一直欺压自己部落的血翼,而自己在那一场战斗中,杀掉了十四名敌人。接着,楚斐跟随他的妹夫——叶穆(他是这样认为的),一夜狂奔三百里,一举攻下了血翼的老窝越野城。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回来。真他***痛快!他虚舞着手中的刀,一边陶醉着,一边警惕地看着路边的情况。妹夫吩咐过,一定不要让那些小部落的蛮牛们在城里面放火杀人。对这一点,他心里很不赞同。打了胜仗,却要约束自家人,什么意思嘛!对于他来说,这些越野城里面的人,都是一群吸干了蛮人的血的恶棍,这些血翼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愤愤地想着,他其实想将这些畜生全部杀光。可是,妹夫的话还是要听的,毕竟这个小白脸比自己厉害多了。他累得想要趴下,可还在继续地巡逻。妈的,那个叶穆人厉害也就算了,还要长得那么英俊,以自己的观察,不但小妹,恐怕连二妹对这个家伙都有意思了。哼哼,真是没有天理。前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部落的几个士兵,正在砍杀着几个平民打扮的人。“这一群笨蛋。”他恨恨地骂着,驱马向前,连续地射出了几箭,射倒了那几个平民。然后他抽出了皮鞭,劈头盖脸地打向自己那几个手下,“你们这些笨蛋,进城前吩咐过的,进了城,我们一定要维持住秩序,将城里面的一切都维护好。你们,竟然……”打着打着,他的皮鞭突然掉到了地上。他突然发现在他的弟兄中间,有着一名女子,一名衣衫污秽,破烂不堪的女子。“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的是谁?”“是莉娜……”身边的弟兄悲愤地回答道。莉娜?楚斐的心跳加速了起来,两个月以前,莉娜和自己的未婚妻,一起随着商队前往另一个部落交换东西,后来听说商队遇到了马贼,没有一个人回来。当时楚斐大病了七天,有很长的时间,变得萎靡不振。“莉娜,你怎么在这儿?”看到了莉娜,楚斐兴奋地跳下了马,冲到了女孩的面前。等到了女孩的面前,他才发现,原来美丽活泼的莉娜,已经变得骨瘦如柴,浑身布满了伤痕,身体羸弱至极。一团怒火在他的心中升起。“这是怎么回事?”揪着前面弟兄的领口,楚斐的眼睛喷出了火焰,“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正在巡逻的时候,莉娜突然从路边的一间房子里面冲了出来,后面跟着这几个该死的王八蛋!”仿佛听到了自己族人的话语,原本已经昏过去的莉娜突然醒来,张开了嘴,然而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蛮族的士兵发现,她的嘴里面,少了那根柔软的舌头,而鲜血还在从她的嘴里流出!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莉娜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手指着她刚才冲出来的房子,然后用颤抖的指头指向自己。等到他和手下的弟兄们冲进了前面的民舍,发现这竟然是一家妓院!而在里面,竟然搜出了十几名蛮族的女孩。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喜气的,但是让看到的士兵们看得心惊的是,她们中的绝大部分,刚刚被割掉了舌头。周围的弟兄们一个个双目尽赤,将所有的看守剁成了肉酱。楚斐跪在了地上,在他的面前,是他的未婚妻,他那奄奄一息的爱人。从小的青梅竹马,一起欢笑嬉戏,长大后的山盟海誓,到了现在,唯一留给他的,就是怀中恋人那慢慢变冷的身体,一次的分别,就成了永远的伤痛。血翼的骑兵们假扮的强盗毁灭了商队,掳走了她们,然后将她们卖到了这里。痛苦万分地感受着恋人在这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丝温馨,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瞪起来血红的双眼,对着天嘶喊道:“杀!杀!杀!”“杀!杀!杀!”东蛮部落的罗萨,挥动着手中的长刀。金属的锋芒飞快地一闪,一名平民的脑袋,便从他的身体上飞脱出去,这个求饶的家伙,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头颅就带着一道圆弧形的血线,飞出了十来米远。他的大哥死了,那个从小一直养育他、教导他的大哥死了。卑鄙的血翼杀手,刺杀了赤虎部落的首领,他的大哥。什么进城以后要保持纪律,什么不要乱杀无辜,他只知道他的大哥死了。现在,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疯狂。“杀!杀!杀!”整个城市里,都陷入了疯狂的屠杀和抢掠之中。一幢幢的房屋被焚毁,惊慌恐惧的人们,犹如羔羊一样的被宰杀。叶穆一个人站在烈火之中,看着面前如同地狱一样的景象。一个被追赶的女人,也许看到了叶穆的犹豫,她祈求着、哭号着向着叶穆跑去。过长的衣服绊倒了她,后面的一把砍刀,将她的希望连同她的身体,砍成了两段。一个平民男子挥动着手中的木棍,徒劳地阻挡着面前嗜血的士兵。他的后面,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木棍挡不住金属的锋利,和他一起被砍成了碎片。看到了丈夫的惨状,妻子哭喊着,带着两个孩子投入了火海……叶穆没有阻止,也不能阻止。相对于这个混乱的城市,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卒。烈火在燃烧,人群在哭号。一切的一切,如同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身边转动。茫然地看着四周,他开始趴在路边呕吐。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道路上已经成了血河。叶穆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一位老人说起过的一个故事:当大海退潮后,有很多小鱼被困在沙滩上苦苦挣扎。这时候,有个人不停地跑来跑去,把它们一条条放回海里。旁边的人问他:“这么多小鱼,你救得过来吗?”那个人看着茫茫海滩说:“我肯定来不及。”旁边的人说:“反正你不能把它们全部拯救,你的努力,又有谁会在乎呢?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个人想了想,却没有如那人所想那样停下自己的举动,反而仍然不停地把鱼放回大海,他说:“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可是,救了一个、两个,甚至十个,那又有什么用处?这是一个十万人的城市呀!这十万人,谁来拯救他们?谁又在乎他们?这难道就是他带领着蛮骑兵攻下了越野城的后果?如果没有他,这一切会不会发生?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要找到拓拔松,一定要找到拓拔松!叶穆纵奔着战马,发狂地询问着每一个认得和不认得的骑兵。可是,没有人知道拓拔松的下落。士兵死了,老人死了,妇女死了,儿童死了,每一刻,都有无数的人死在他的面前!每一刻,还有更多的人,死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叶穆!”一声娇喝在他后面响起,叶穆听到了苏涛博姐姐苏月虹的声音。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叶穆对着苏月虹大声的吼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父亲拓拔松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用奇怪和悲伤的神情看着叶穆,苏月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带着叶穆,向着东面跑去。两人跑出了很远,苏月虹才对着叶穆说道:“我的父亲死了,他在入城的时候,被血翼的人暗杀了,同时被暗杀的,还有蛮族最大的三个部落的首领。”“什么?”叶穆震惊地看着苏月虹,“现在谁继任了族长?”“叶云瑶,我的妹妹叶云瑶,现在是我们狼族,不,是整个蛮族的族长。”——叶云瑶跪在父亲的面前,眼泪不停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