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面依然是冰天雪地的一片银装世界,庭院里,早有府内的仆从清扫出了一条青石路面。但是在周围的大片地方,包括墙头和墙角的树枝上,还是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整个银白色的主色调下,只有中间这一人宽的青石路面,看上去就显得特别显眼。
在这条显眼的青石路面上,却又有一个更加显眼的黑衣女子,正悄无声息地慢慢走近。
那女子一身玄衣如墨,从头到脚都被一件宽大的黑袍包裹在其中,就连头上,也遮盖了一顶覆盖着黑色帷幔的斗笠,遮盖住了她的面容。一双手也笼在了宽大的袍袖中,整个人全身上下只有黑色这一个颜色,行走在这青石路面上,黑色,青色,在这皑皑雪地中,显得是如此突兀,甚至有些刺目。
老刀有些愣愣地看着这个黑衣女子走近,一直到她走到了自己身前,他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后面那一只停滞在门槛之上的脚“刷”的一下落到了前面那一只脚的旁边,闪身向一边闪过,欲要给那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让路。
那黑衣女子还是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穿的那件黑袍太过宽大,还是她的轻身功夫了得,这一路走来不但听不到丝毫的脚步声,甚至都看不到她的脚有在移动,甚至连她那间黑袍的下摆都看不出有挪动的迹象,不知内情的人,如果就这么远远地看着,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在雪地上空荡荡地随风飘着,在这冰冷彻骨滴水成冰的时节,她走过的地方,又平添了一股渗入人后脑的阴冷之气。
“大小姐!”看着那黑衣女子从自己身边走过,已经来到了门槛处,老刀低下头,恭声说道。
即使是在面对宇文轩的时候,老刀都没有像现在面对这黑衣女子一般神情恭谨毫无戏谑之色,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莫名出现的黑衣女子,有着一种在面对其他人士少见的尊重,一种发自内心的尊敬。
“刀叔!”那黑衣女子终于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头来看向老刀,黑色帷幔下看不出她的脸上表情如何,甚至也无法判断这两个飘飘渺渺的字,到底是不是从她的嘴里面发出来的。
老刀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黑衣女子,恭谨之中,却又透露出几分疼惜和不忍来。嘴唇动了几下,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如此寒冬,大小姐应当多添几件衣物才是……”
“刀叔费心了,这些微的寒气于我并不算什么,衣物多几件少几件并无太大差别。再说……”那黑衣女子停了一下,缓缓吐出了最后几个字,“……我已经习惯了……”
神色复杂的老刀,面色中又多出了几分黯然。他看了看面前的黑衣女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那黑衣女子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转回头,轻飘飘地进入了房间之中。
没错,依旧是轻飘飘地。如鬼魂幽灵之类那样,没有人能看到她是怎么进去房间的,没有抬脚迈步,没有跳跃翻腾,甚至在她跨过门槛的时候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非要用一个动词来形容的话,就只有用一个“飘”字来形容,才算勉强合适了。
房间中,宇文轩依旧面向盘膝而坐如死人的萧云鹤,身后黑衣女子飘然入内瞒不过他,他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都没有看身后的黑衣女子一眼。
房间内比冰天雪地的外面要温暖得多了,修炼火属性功法的萧云鹤虽然不惧寒冷,但是按照常例,这大将军府里的房间,也没有不生火炉滴水成冰的道理。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各燃烧着一盆炭火,让整个房间中温暖如春。即使是现在开着房门,屋子里面的温度也并没有降低多少度,和外面有着不小的温差。
但是这黑衣女子一入内,在房间内四个角落燃烧的炭火,本来一开始还燃烧地挺旺的,这时候忽然好像是被一阵冷风吹过一样,四簇红彤彤的炭火同时忽闪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开始燃烧。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时候它们燃烧得就没有之前那么旺盛了,莫名地都减弱了至少一半的火力,半死不活地继续烧着,即使四个火盆中的石炭依旧充足。
而房间内的温度,也在这一瞬间骤然降低了不少。就像是一阵寒风吹过,不动如山的宇文轩,也在这黑衣女子入内的一刹那,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就是你找的那个人?”宇文轩没有转过身去看那黑衣女子,那黑衣女子好像也没有看宇文轩的意思,绕过了站在正当中的宇文轩,从另一边走到了萧云鹤的身侧,飘渺如无根之萍天外传音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一如她这个人,黑暗的包裹之下,却是和外面那银装素裹的冰雪大地一般地寒冷,闻之不可靠近。
“他死了吗?”宇文轩没有回答那个黑衣女子的问题,而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显然,虽然宇文轩之前和老刀说得那么笃定,但其实在他的心里,只怕也未必像他之前所表现得那样坚信不移。
那黑衣女子并没有马上回答宇文轩的话,而是又向前挪动了一下,走到萧云鹤的身侧,微微俯下身,从那黑袍之下,伸出了一只手来,握住了萧云鹤那在胸前结印的一只手,三根手指放在了萧云鹤的脉门之处,寂静无声地立在了那里。
她终于从哪件黑袍之中露出了一点庐山真面目,虽然那只是一只手。而那一只手一伸出来,若有旁观者在此,只怕就要发出一两声扼腕叹息之感慨来。
那一只手,只有一只手掌和小半截手臂露出来,余者依旧笼罩在那黑袍中。手臂和手掌的肤色晶莹细嫩,纹理细腻,就好像一件成色上乘的玉器,黑的衣,白的手,黑白的对比如此鲜明,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不但无损这一只手的美丽,却更映衬出了这一只手的完美肤色。
但在这完美肤色之中,却有一个非常不完美的缺憾。就像是一件绝美古画之中烧出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破洞,就像是在一面光洁如新的铜镜中多出了一道裂纹,就像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的脸上多出了了一道蜈蚣一样的疤痕,在这双近乎完美的手臂上,有一道暗褐色的瘢痕,长约五指,不偏不倚,正好生在了手腕处,从腕骨突起处而起,斜向前,一直蔓延到了掌背合谷处。那瘢痕颜色暗沉,显见得也是有了不少年头了,如一条丑陋的蜥蜴,就这么生在了这一只近乎完美的手上,手臂的完美,更衬托出了这一道瘢痕的丑陋。除了惋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形容这种美与丑的强烈对比了。
房间中除了萧云鹤这一个“活死人”,就只有宇文轩这一个活人。他就站在一旁,当然看得到这一幕。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波动,他的目光只是略微在这黑衣少女的脸上淡淡扫过,对那手臂上的瘢痕却恍若未见,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感波动。
此刻在这房间中,黑衣少女,宇文轩,还有活死人一样的萧云鹤,三个人都沉默着,除了三个人那轻柔缓慢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地响起。不,只有两个人的。盘膝坐在床上的萧云鹤,没有任何的呼吸,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正搭了三指在萧云鹤脉门上的黑衣少女,虽不像萧云鹤死尸一般全无生气,但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除了像宇文轩这样的功力精深者可以感觉得到,一般人,恐怕也会把她看作是鬼魂之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