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几人背后表情尴尬的萧云鹤。
“这位是……”那看门人自然是没有见过萧云鹤的,但是既然是跟着自己的两个老朋友一起来的,就肯定也不是个一般人。
“这就是大将军选中的那个人。”老刀在一旁哼哼道,对于萧云鹤之前的无礼冒犯,他还是很记仇的。
“他就是萧云鹤萧公子?”没有在意老刀脸上那不爽的表情,那看门人离开两位老朋友,大步迈着走向萧云鹤。
“属下雷典见过萧公子!”让萧云鹤惊讶的是,这个老迈的看门人走到他的面前,第一句话还没说,就先对着自己跪了下去。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这个人的年纪,他要是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记大礼,都不知道要折多少年的寿了。
他肝肾弯腰向前,伸出两臂扶住雷典的两只手臂,想要把他扶起来。
但是这雷典却很是执拗,奋力一沉,他的两个膝盖,还是义无反顾地落了下去,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老前辈快起来!我怎么受得起……”萧云鹤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先生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全力施为也无法阻止他跪拜的动作,他只能在嘴里急叫道。
比例会萧云鹤的急叫声,那雷典很执拗地跪在地上,又很执拗地将自己的头磕下去,对着萧云鹤,一个头一个头地磕下去,磕得地面“砰砰”直响。
“老前辈,你快起来……快起来……”萧云鹤这回是真的被吓住了,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又想上前夫妻这老人来,又自知不敌想要换个方位避开这老人的磕头大礼。两种心思纠缠在心中,百般权衡不得其法,他已经彻底凌乱了。
“老雷,大将军只是初步选中了他,并没有作出最后的承认,你不用对他行此大礼的。”老到在后面瓮声瓮气地说道。
“大将军指定的人,怎么会有错?我老雷一生都是大将军的兵,都是左卫军的人。对萧公子,这个礼数,少不得!”老雷真的很固执,老刀的话也不停,一直到磕完了三个响头,完成了自己完整的礼数,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
萧云鹤如蒙大赦,上前一步,苦笑着对雷典说道:“老前辈……”
“萧公子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是什么前辈。萧公子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老雷就可以了!大将军平时,也是这么叫我的!”雷典对萧云鹤说道,对于这种礼数上的问题,他显示出了比老刀和老枪更固执的坚持。
萧云鹤苦笑,却不敢真的这么叫出来。就连现在面对那两个,已经在心中完全颠覆形象的老刀和老枪,他也不敢这么叫呢。
宇文轩可以这么叫他,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可以这么叫,但是他萧云鹤,却没有这个资格这么叫。
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外人,并不属于他们这一个群体之中。
“都别在这里站着了,老雷,给我们找个地方歇脚吧,这赶了好长时间的路,一直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休息呢!”老枪在一旁提议道。
“是是是!是我老糊涂了,萧公子这边请!”雷典点头连连称是,却没有自己先进来,而是走到萧云鹤的身边,向旁边一让,对萧云鹤作邀请状。
萧云鹤受宠若惊,同时也被这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礼遇而觉得很不习惯,但是这个雷典越来越固执,硬是不肯接受萧云鹤的谦让,萧云鹤无奈,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走在前面。
老刀和老枪就没有这么客气了,看着雷典对萧云鹤如此谦恭,他们两个却有些看不下去了,没等萧云鹤两人争出个结果来,两个人就先行一步走了进去。
萧云鹤紧随其后,也进了这扇大门内。
身后的老雷走在最后面,他转身关上折扇大门,门外的一切,又都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京城外面的繁华,这外表寒酸的宅院里面,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朴素淡雅之态。
里面同样没有什么高大雄伟的建筑,野没有什么精致巧妙的亭台楼阁,修建得巧夺天工的花草树木。只有几间朴素的寻常屋宇,几株败光了树叶的悄牡陌,看上去不但没有什么寒酸之态,反而有一种朴实无华的美态。
萧云鹤也说不上来这算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虽然不像在临凤阁所感受到的那样富有震撼力,却一见之下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老雷在后面关上了大门,却没有再领着萧云鹤三人继续向里面走,而是走到了大门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面,继续肩负自己守门的重责。
而里面,早有人听到了动静,几个和老刀老枪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萧云鹤却又被惊了一下,这宇文轩的将军府里面,怎么有么多的老人?寻常人家找仆人,不都是喜欢年轻力壮的,还得再添几个丫鬟吗?怎么现在自己见到的,都是一个个的白胡子老头?
老刀和老枪却不像萧云鹤那样大惊小怪,他们就像之前见到雷典一样,一个个眼圈泛红地扑上前去,和这几个老人又是抱成一团喜相逢,险些痛哭失声。
一番激动的拥抱之后,几个人又发现了之前被无视的萧云鹤,老刀和老枪在一旁解释,几个人又跑过来对萧云鹤磕头行礼,把萧云鹤又给吓得手足无措一番,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算是消停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的道理,萧云鹤遇到的老刀和老枪,也是宇文轩的部下,但是他们两个对自己,那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都看自己不顺眼。哪像自己在这里见到带着些老人家,一个个见了自己就冲上前来行礼,态度恭谨得虽然让自己不大习惯,却至少没有给自己找不痛快。
老刀和老枪和那帮老人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几个老人来了又去,只剩下老刀老枪留在这里,陪着萧云鹤。
“走吧!”老枪对萧云鹤回头说道,一转头,又先行一步向里走了。
老刀紧跟在后面,临走的时候,却还没有忘了回过头来对着萧云鹤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云鹤对此也是毫不在意,反正已经说破了,自己还一肚子气呢,你的态度,与我何干?
萧云鹤也跟在两个人后面,像宇文轩的府邸走进去。
在外面看着宇文轩的这个家并不怎么大,但是走进去,萧云鹤才发现里面的面积也不怎么小。绕了好一会儿圈,前面的老枪还是没有停下来,好像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呢。
萧云鹤继续走着,前面的老刀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萧云鹤有些惊讶地探头看了看,前面的老枪还在脚步不停地走着,这个老刀,怎么突然就停下了?
老刀没有给萧云鹤留下思索猜测的时间,转过身,对萧云鹤告诫道:“那边的那个院子,以后没有什么事情,不要随便进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萧云鹤看到,他所指的,是离这里左侧不远的一处**庭院。院门紧闭,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居然还值得这个老刀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诫。
萧云鹤虽然看这个老刀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尊重,但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既然人家不让他随便去,他也不会厚着脸皮一定要去。
萧云鹤轻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老刀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向前走。
前面的老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看着老刀和萧云鹤已经继续向前走着,他却没有再举步向前,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萧云鹤和老刀两个人快速向前。
“你和他说什么了?”等到老刀走到身前,老枪皱眉问道。
老刀刚才告诫萧云鹤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离得较远的老枪,并没有听清楚两个人说什么。
老刀阴沉着一张脸,凑到老枪耳边低估了一声。
不知道两个老人交流了些什么,等到萧云鹤走上来,就发现两个老人竟然都是同一副表情,黯然神伤,却不像之前那样的阴沉暗怒了。
“怎么了?”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两个老人定在那里不走了,萧云鹤奇怪道。
“就在这里吧!”老枪先开口说道。
萧云鹤左右看看,这里虽然是露天,但是也还算清静。
萧云鹤本就不是什么太过讲究的人,老枪既然说行,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你知道,今天你见到的小雨,是什么人吗?”老枪看了萧云鹤一眼,问道。
“不是你们两位老人家的姘头吗?”萧云鹤冷笑了一声,说起话来一点都不留面子。
“混账!”老刀一下子就被萧云鹤的嘲讽之语给激怒了,火冒三丈,挥舞起手臂来就要上来教训一下萧云鹤。
萧云鹤凛然不惧,身旁的老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气冲斗牛的老刀,制止了这一场随时都可能爆发的大混战。
好不容易安抚下了气呼呼的老刀,老枪转过身,对萧云鹤沉声说道:“看来,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们两个老家伙,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干过不少糊涂事,但是现在,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小雨姑娘,和我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真要说有的话,那也是和大将军有些关系。”
“你什么意思?”萧云鹤反问道,他可不相信,那么有心机的一个青楼女子,汇合宇文轩扯上什么关系,他虽然对宇文轩没有左卫军士兵那样崇拜,却也不认为他像是一个好色之徒。
“左卫军大将军,现在是大将军在。但是在之前,左卫大将军一职另有其人。大将军的前任,名叫林玉城,小雨,就是他的独生女儿。”老枪面沉如水,沉声说道。
“可她……”萧云鹤有些吃惊。
“可是她怎么沦落到了临凤阁做了妓女,对吗?”老枪抢着把萧云鹤没有说出来的疑问给补充了出来,他看着萧云鹤的眼睛,苦笑了一下,叹息道,“都是造化弄人啊!当年蛮人南下入侵,一路势如破竹,林玉城只会左卫军前去迎敌,作战不利,连吃败仗,最后被刚开始监国的倾城太子以怯战不前之罪处死,他的亲人眷属也受到了牵连,小雨,也就被没入青楼,一直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萧云鹤恍然大悟,点头说道,“难怪那个女人一听到大将军的名字就满是厌恶之态,原来是她把大将军看作了害死她父亲把她陷入青楼为妓的罪魁祸首,所以她才会这么恨他。我还奇怪,她和我无怨无仇的,怎么会想着来算计我呢?现在想想,应该也是因为大将军的缘故,她把我也给连带着恨上了。难怪……”
萧云鹤把心中的那些疑问都给理顺了,老枪还在继续往说着。
“在出事之前,大将军还是林玉城将军的副将,是左膀右臂。我和老刀老雷,还有府中的其他即为老兄弟,都是在左卫军中供职的。那时候大家在一起还很和睦,谁想到,一纸圣旨传下,林玉城将军被当即处斩,大将军临危受命执掌左卫军,这么突然的变故,我们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虽然之前一直屡战屡败,但是我们的确都是尽力了。但那些蛮人,实在太过历害了。我们不管怎么想办法防御,他们总会从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把我们之前所有的布置都打乱,那些败仗……并不能全都怪罪在一个人的身上啊……”
老枪说着说着,语气就变得伤感了许多。人的年纪大了,对于以前的记忆反而越加清晰。这桩埋藏在他心中几十年的最大疑问,此刻重新被翻出来,反而比当年更加让人想不明白,时光轮转,曾经的疑问,如今更多添了几分失落与无奈。
脾气暴躁的老刀也安静了许多,他的那张老脸上,也和此刻的老枪是用一种表情,缅怀之余,更多的,却是对世事无常的无奈与失落。
“当年的事,就这么发生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和小雨其实是一样的心思,都认为这里面,一定是大将军使了什么龌龊的手段,这才把林将军构陷下狱,自己取而代之。那时候年轻啊,太冲动了,为此还做下了不少的蠢事。但是大将军一点都没有责怪我们,也没有向我们解释什么。他一心投入到对抗蛮人的战斗中去,之后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打败了蛮人,左卫军洗刷了败军的耻辱,之后的事情,你也都应该知道。”老枪唏嘘了一会儿,又缓缓地说道。
“当年的这桩悬案,你们就没有向大将军求证过?这里面,真的没有他的参与?”萧云鹤这时候插了一句问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将军是何等样的人,岂会做出这种蝇营狗苟之事?当年的事,只是因为战时的特殊情况,林将军确实是作战不利,倾城太子的惩处虽然严苛了一些,但也是没有办法。蛮人都打到了京城门口,再不用一些非常的手段,大齐就要亡国了!对于当年的这桩不幸,大将军虽然问心无愧,却也还是觉得内疚。这么多年来,虽然小雨一直都对大将军难以释怀,但是大将军一直都在暗中照拂着她。要不是有大将军的照应,小雨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个样子!我们今天所用的玉牌,就是大将军交给我们二人的!”这时候却换了老刀对萧云鹤解释,只不过这个老刀的语气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萧云鹤心中若有所思,没有反驳也没有明言接受,就这么一低头,继续保持沉默。
“今天的事,是小雨太任性了,我们两位在这里,代她向你赔罪了!”老枪看着面色阴郁的萧云鹤,叹了一口气,弯腰就要跪倒在萧云鹤的面前。
萧云鹤被吓了一跳,向前一个闪身扶住了老枪的两个肩膀。
“前辈这是做什么?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并不是两位前辈的过错,要怪的话,只能怪我自己运气不大好吧!”萧云鹤今天可算是被下跪给下怕了,生怕老枪也学那个雷典强硬下跪,刚一扶住,嘴里面的话就先出来了。
“你想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我还没有……”老枪惊讶地看着萧云鹤,他这才刚刚起了个头,真正的关键内容,他还一个字都没有提呢。
“我当然明白了,你们两位前辈,和大将军只怕是一样的心思,对这个林微雨都怀着一份愧疚之情,总想着能多补偿她一些。她今天算计我,你们两位之所以一直袖手旁观,是不想出来阻止的时候,让她难堪下不了台吧?之后你们又故意装作醉酒,也是有同样的顾虑。你们的这份苦衷,我能明白。”萧云鹤口齿清楚地回答道。
“你不怪我们?”老刀惊讶地看着萧云鹤,他已经被萧云鹤这突然表现出来的宽宏大量和洞彻人心的能力,给惊得忘记了生气摆脸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