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一派吗?”沉吟片刻,萧云鹤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宇文轩,说道。
“不,你是你自己,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你可以选择加入,也可以选择退出。我带你来京城,是想要让你也加入我们的行列,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在你自己。不管你做出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你。”宇文轩摇了摇头,说道。
“我想先看一看。”萧云鹤低下头,说道。
“那是自然,你若不愿,我不会强人所难的。”宇文轩点头道。
“其实……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到底对不对……”宇文轩的目光变得萧索了起来,喃喃道。
萧云鹤沉默不语。
“这一个朝堂,实在太多肮脏。我在大齐投入了全部的心力,不管面临什么磨难,我都无怨无悔。但是你,本来可以不选择走入这条路的。你是师妹留在世间唯一的骨血,我这样贸然把你带入这个凶险的乱局,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宇文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感喟道。
“宇文伯父,倾城太子,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以你的能力,本可以自由自在地过一生的。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你更向往的,应该是闲云野鹤一样的自在生活吧?”萧云鹤忽然抬起头,说道。
他和叶倾城只见了一面,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个倾城太子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可以看穿一切。他那弱不禁风的病弱之躯,在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就会被完全忘记。萧云鹤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这个叶倾城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却并不觉得那个年轻人,可以让宇文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命,尤其是听宇文轩的口气,似乎那个叶倾城还处在劣势。
“想不到,你这个小家伙,年纪轻轻的,倒把我给看得一清二楚!”宇文轩微笑道,随即又慢慢地敛去脸上的笑容,说道,“倾城太子,并没有什么魅力。我愿意选择他这一边,是因为我觉得,只有他,才是大齐百姓最好的选择。”
“说出来,可能你觉得很难理解。我是从圣城中走出来的,无家无国,当初离开圣城,就是想要离开那个疯子一样的地方,去外面寻找一个清净的所在,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但是在大齐待了一段时间,我却渐渐对这一方水土,这一方百姓,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我喜欢清净,喜欢平淡,我也希望,这天下的百姓,都可以获得一份清净平淡的生活。”
说到这里,宇文轩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老实说,要是别人跟我这么说,我肯定会骂他假清高。但是我心里,却的的确确有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是别人,我一定会像伯父说的那样,觉得他虚伪。但是伯父所说的,我却觉得很自然。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些崇高的理想存在。不然的话,这辈子,活得也太没有价值了。只不过……”萧云鹤缓缓说道,到后面却又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宇文轩问道。
“只不过……”萧云鹤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只不过这样的理想,很难实现。”
“还好你说得够委婉,要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说这样的理想很天真很幼稚!哈哈哈哈……”宇文轩却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介意于萧云鹤的言辞。
萧云鹤却没有笑,他在皱眉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是宇文轩的理想,那我的理想,是什么?
只是提升修为,然后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然后报仇雪恨吗?
这个,就是自己的理想?
这样的理想,真的就是自己奋斗一生的理想吗?
宇文轩看不透萧云鹤内心里的心事,笑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这样的理想,着实是有些幼稚。我不再是个热血的毛头小子,经历得多了,见多了种种的丑恶之事,这个幼稚的理想,却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个理想,在我有生之年,基本上没有实现的可能。个人的力量,在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连自己的命运都很难把握得住,怎么去决定千万人的命运?但是我偏偏就在这上面钻了牛角尖,而且一钻,就是十几年。如果当年的选择不是这个,说不定,我会比现在要开心一些。”
“伯父后悔了?”萧云鹤按下自己的心事,问道。
“那倒没有,我虽然有时候会觉得遗憾,但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后悔过。”宇文轩摇了摇头,坚定道,“这个理想,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真的做到。但是我认为,以后,还会有人和我一样的傻,一样的天真,一样地这么偏执。一辈子都在追这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到死的那一天,或许会遗憾,却不会后悔。但如果从一开始就让自己的理想堕落了,和那些六大家的家伙一样,每天醉心于功名利禄,那样的理想,唾手可得。可是那样的理想,有实现的必要吗?我宁可在死去的时候充满遗憾,却也不希望到时候有一点后悔,后悔自己这一生白白活了一遭。”
“云鹤,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说的这些,还是很幼稚可笑?”萧云鹤很久都没有吱声,宇文轩看了他一眼,问道。
“不是这样的,伯父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这些话而已。”萧云鹤抬起头来,对宇文轩说道,“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伯父所说的这些事。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活得很辛苦,因此我活得很努力。但是我现在再去想,却又想不明白我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伯父的理想伯父自己很清楚,所以你可以义无反顾地去为了理想而拼搏,牺牲了自己的自由也无怨无悔。但我……却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应该是什么……”
“看来我把你给说糊涂了!倒是我的疏忽了!”宇文轩失笑,拍了拍萧云鹤的肩膀,说道,“你还年轻,年轻人,都要有一个一无所知年少轻狂的年纪。你不用想这么深奥无趣的事情,也没有那个必要!好好享受你的青春吧!等你再长大一些,经历的多了,不用去想,你也会明白的!”
“伯父,我已经长大了!”萧云鹤纠正道,他可对这个很敏感。
“只有没有长大的孩子,才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强调自己长大了!”宇文轩却和萧云鹤开起了玩笑,笑了笑,他起身向外走去。
“伯父!”萧云鹤在后面叫道。
“你自己在这里一个人想想吧!我让人给你送一点吃的东西来!等到了京城,你也很难有这样的清净了!”宇文轩头也不回地说着,手一掀门帘,人已经从马车里跳了出去不见了人影。
萧云鹤怔怔地看着重新合拢的门帘,呆望了一会儿,又缓缓地低下头,继续在那些越想越头疼的问题上苦苦思索。
萧云鹤一个人在马车上苦思冥想,之后的几天,宇文轩就没有再来过,可能是他有过了嘱咐,除了有个定时来送饭的老兵,其余的时间,只有萧云鹤一个人,给他留下了难得的几天清净。
这样的清净时光,在萧云鹤的人生中,也是很难得的。
以前的时候,他总是在拼命地练功。即使在自己的天赋还没有被恢复的时候,他也在师父苏流沙的严苛要求下,苦练摄生术。
之后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却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经历得都曲折,清净就更加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他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闲暇。他总是在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持续不断地忙忙碌碌着。
在以前,他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忙碌有什么不好,反而还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充实,很有意义。
这几天难得的清净日子,一直都在赶路,萧云鹤基本上都在马车上待着,昏迷半个月,再强悍的身体,也不可避免得虚弱了许多。除了那个送饭的老兵之外,萧云鹤再也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刚开始的时候,萧云鹤很不习惯。他总想找一点什么事情做做,几次想要挣扎着跳下马车去走走,但是刚搬动一条腿,萧云鹤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一个很不现实的冲动。
再不习惯,他也只能忍着。这就是命运,有时候,你只能任它随意摆布。
全身上下酸软无力,体内的元力更是弱得可怜,萧云鹤连武功都练不了了。除了偶尔练一练摄生术,剩下的时间,萧云鹤就只能靠在马车的后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发呆。
几天的时间过去了,马车一直在向前走着。萧云鹤不知道有没有大彻大悟,只是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即使在几天之后身体慢慢地复原了,他却也没有再下车去走走看看,而是继续安静地待在马车上发呆,倒还养成新的习惯了。
而就这样持续不断地赶着路,到了第九天,萧云鹤乘坐的这辆马车,总算是停了下来。
马车陡然一停,前面的门帘一掀,头发花白的宇文轩,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伯父你……”萧云鹤惊讶地看着宇文轩的白发。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还是满头黑发,怎么现在多出了这么多的斑白?难道传说中的一夜白头,确有其事?
“我怎么了?”宇文轩奇怪地看着萧云鹤,本来想说的话,也被萧云鹤古怪的眼神给暂时忘记了。
“你的头发……”萧云鹤伸手指了指宇文轩的头顶。
“我的头发?”宇文轩一愣,随即伸手向上一抹,顿时恍然大悟,笑着说道,“这是雪,刚才在外面沾上的!”
“雪?下雪了?”萧云鹤一愣,随即又有些欣喜地问道。
“没错,下了好大的雪呢!要不然咱们也不至于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比以前多了好几天的行程呢!”宇文轩点头道,随即又有些奇怪地问道,“都下了好几天了,怎么你好象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这几天……一直都在马车上……”萧云鹤解释道。
“一次都没下去?”宇文轩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萧云鹤。
“不是伯父说的……要我一个人好好想想么……”萧云鹤小声辩解道,越说这声音就越小,眼神还开始变得躲躲闪闪起来,似乎很不好意思。
“我说是那么说,可也没有让你一动不动地呆着呀!”宇文轩啼笑皆非地看着萧云鹤,无奈地说道,“你呀你!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脑子一根筋的时候!真难为你了,九天,都一直缩在这个小马车里面,倒也能坐得住!”
“嘿嘿……”萧云鹤只能摸着自己的脑袋傻笑。
“下来走走吧!前面再走上两里地,就要到京城了!”宇文轩无奈地看了萧云鹤一眼,摇摇头,对萧云鹤说道,自己先跳下了马车。
萧云鹤这时候当然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发呆了,他终于离开了这个呆了九天的马车,来到了真正的世界中。
一出了马车,入目而来的,就是那天地一色的雪白。
果然,下雪了。
这雪下得很大,萧云鹤跳下来,两只脚一落地,顿时就陷进了雪地里,冰凉的雪层,直接没过了萧云鹤的脚踝。
萧云鹤还没有来得及去欣赏一下眼前的雪景,迎面一阵冷风吹来,衣衫单薄的萧云鹤,就不由自主地先打了个寒颤。
萧云鹤一缩身子,却忽然感觉到身上一暖,自己的身上,多出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萧云鹤回头,果不其然,是宇文轩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裹紧了!天气冷得很,你的身体刚刚好,不要再染上了风寒!”宇文轩叮嘱道,又帮萧云鹤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嗯!”好久没有感受到被人关怀的感觉了,萧云鹤忽然觉得鼻子里面酸酸的,点了点头,侧过了脸去,竭力抑制住心底那种很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发呆,把自己的脑子给搞得呆滞了,萧云鹤忽然发现自己的感情变得脆弱了许多。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却牵动了萧云鹤内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让他情难自已。
“伯父,这是什么时候下的雪?”萧云鹤吸了吸鼻子,没话找话地问道。
“下了有五天了吧,从我们到香林郡的时候就开始下,下了一路。要不是有这场雪,让这路上难走了许多,我们早就到京城了!这场雪下得,耽误了我们好几天的行程呢!”宇文轩转身看了看前面被皑皑白雪覆盖住的路面,有些遗憾地说道。
萧云鹤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前面的道路和他脚底下的雪层是一个水平面,在这样的路面上跋涉,能走动起来就不错了。路程拖延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伯父很着急吗?其实我觉得像现在这样也不错啊,在路上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都不用去算计。只管朝着一个方向去走,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悠闲自在,也未尝不是一种享受。等伯父到了京城,又要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伯父去处理,日理万机,再想找到这样机会放松一下自己,就很难有机会了!”萧云鹤体会不到宇文轩心中的焦虑,反而有些留恋地说道。
“看来我之前说的那些话还真的起作用了,这还没几天呢,你居然已经开始喜欢上这种清净悠闲的日子了!”宇文轩被萧云鹤的话给逗笑了,但他随即却又板起了一张脸,故作严肃地说道,“这样可不好,你可不能贪图享受忘了你的责任。到了京城,要日理万机的人,可不只是我,还有你哦!”
“没有伯父说的那么严重吧?我什么都还不是呢,哪有那么多的事情等我去忙?”萧云鹤干笑着说道。
宇文轩的语气虽然是在开玩笑,萧云鹤却真的相信宇文轩所说的是实情。和自己无所顾忌地开玩笑,可不是宇文轩的风格。
果然,宇文轩随后就叹了一口气,对萧云鹤缓缓地说道:“恐怕,你到时要面对的,会比我说的,还要严重得多!”
“不会吧……”萧云鹤强笑道,却很勉强。
“你跟我来吧,我跟你交待一些事情。现在我们暂时休息,有些时间。等一会儿到了京城,再说这些就有些晚了!”宇文轩对萧云鹤招了招手,也不等萧云鹤作何答复,人已经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走向了道路旁那空旷的一片田野,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
萧云鹤敏感地觉察出了宇文轩语气的不同寻常,心知宇文轩接下来所要告诉自己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敢怠慢,马上紧随其后跟了上去。